多年前,一个妇人在医院生下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被判定死胎。当医生们尽力在取出另一名婴儿时,死婴忽然开了眼,他有两个瞳孔……
“双瞳”是道教的一个名词,指的是道行高的人,可以看到凡夫俗子看不到的东西,可以日视千里,夜见鬼神,这样一种实质上是描写超能感应,而非装神弄鬼的戏剧条件,就可以发展成兼具“灵异、特效和惊悚”等商业电影特质的作品。
《双瞳》电影一开始,产妇在手术台挣扎,从她的鼓胀的肚子里,剖腹产出一名死婴与另一名双生儿,死婴就是海报上已经司空见惯了的模型:羊水、脐带、还有黏着在额上的胎发……
这些特效做得很是逼真。
“必须要让电影的类型直接面对观众,而非照例一排明星大头放上去。”陈国富表示。这也表现出他独特的思维。
韩国惊悚片《退魔录》中也有相似的桥段,但《退魔录》着重前因后果的刻画上,比起《双瞳》较有说服力,其实拥有“双瞳”的婴孩本身应该也有故事,难产的母亲说不定与黄火土的前世今生也有某种奇妙的牵连。
展开全文
这点可以发挥的线索与“双瞳”姐妹之间的因缘,都没有更深入去探讨,死婴的模型仅仅沦为解读为何是“双瞳”的工具,这一点我觉得是有些可惜。
当然,《双瞳》的整体布局还是差强人意的。
《双瞳》的情节以一起发生在台湾的宗教连续杀人案为主轴,悬疑离奇的破案过程中,进而带出东、西方看待现实与未知世界的差异。
运用台湾社会传统道教的信仰,迷信道教成仙的过程,黄火土相信道教成仙,而FBI探员凯文则是相信科学办案,两者在信仰理念上相互平衡。
道家的思想中,主章地狱有五种——寒冰狱、火坑狱、抽肠狱、剜心狱、拔舌狱。通过这五狱后便可得道成仙。
透过片中郎雄饰演的道学专家的一席话,更是加深了悬疑感。
20年前这样的题材不会引起观众太大的兴趣,但放到现在我想一定很震撼。
《双瞳》也让部分台湾电影导演有机会近距离学习好莱坞,也证明了台湾有实力拍出受市场欢迎的商业类型电影。
《双瞳》带来的经验和影响,绝非是仅仅只是一部电影。
可以说《双瞳》的成功,除了资金,更有分工精细的制度和品质支持。
19年过去了,再回过头来看《双瞳》,它最大的贡献其实并不在票房数字。
它虽然告诉了台湾所有投资者,台湾导演有办法拍出观众喜欢、卖座的电影,但从历史的结论来看,在《双瞳》之后的几年,台湾电影的低迷态势并没有改变。
例如魏德圣导演,他早先是《双瞳》的企划,兼一部分副导的工作,陈国富导演原本希望由他来当导演,可是美商不相信他,但陈国富还是把他带在剧组里。例如韩允中等人的第二摄影组,虽然他们负责的只是次要角色及街景空镜等拍摄,但是陈国富还是会要求他们要到拍片现场协助,跟着学些东西。
不敢说魏导受陈国富的影响很深,但至少,他从《双瞳》之后,“功力”大增。
《双瞳》带给台湾导演最重要的一个概念就是——视野。
透过这部片子,他们看到了电影的各种可能性。6年后、8年后……这个视野开始慢慢发酵。
例如2005年陈正道导演的《宅变》也承袭这股灵异风,内容是关于女主角进入豪门后,才发现男方家族为了维系家业兴盛,竟以饲养“小鬼”为手段,甚至不惜谋害自身后嗣,只求维系家族富贵。
片中借着人间权势阳谋与阴灵缠绵交错,来阐述华人传统观念里强调“牺牲小我”的黑暗面。
但《双瞳》的成功最主要还是在于剧本本身,这是一部具有民间信仰色彩的影片,内容讲述一连串诡异离奇的谋杀案,背后竟是半活半死的教派领导人为了修练成仙,而唆使教徒所为。
在此之前,台湾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这种类型的商业电影了。
台湾的艺术电影虽具国际盛名,但要想走得更远就必须有各式各样的电影。
要想“拯救”台湾电影,其中一个关键就在灵异电影。
吊诡的是,整个90年代的台湾电影里,主题勉强与“灵异”相关的,事实上只有王小棣导演的动画片《魔法阿妈》。
长年缺乏类型电影的拍摄经验,使得这波灵异旋风刮来十分辛苦。
灵异片的关键还是故事,要能在既有的类型里赋予新意。由于东方鬼片与欧美分属不同的文化系统,常能拍出独特风味。
整体来说,西方的鬼怪看重形体,比较偏向人们概念中的怪物或妖魔,例如吸血鬼或科学怪人,而西方恐怖片常是主角与妖魔鬼怪间的正邪对抗。
东方文化中,鬼通常以魂魄的形式出现,行踪飘渺成谜,大多是凡人死亡后转化而成,东方的鬼常是“人性”的另一种面貌,并和活在世间的人们牵扯不清。
东方鬼片因此不像西方那么强调个人英雄,反而着墨于人鬼间一线之隔的相似性,以及“善恶报应、转世、轮回”等传统民间信仰以及人性价值观的重要性。
华人社会里具有丰富的灵异传统,香港电影在这方面已耕耘多年,内地电影近年来虽颇受国际瞩目,但因禁止“怪力乱神”而缺乏灵异电影实属可惜。
台湾鬼片才刚起步,未来如何持续深耕庶民文化里的灵异传统,赋予这些丰富的“搞鬼资产”一套现代风貌,并在海外市场里表现出台湾鬼片的神鬼特色,将是这群努力的电影人最大的挑战。
台湾距离好莱坞还很远,不过,有些人在做开路先锋……
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其实死婴作祟的剧情其实还有一部片子值得介绍,是一部年代久远的日本恐怖片《死灵的陷阱》。有兴趣的童鞋可以看看。
纵观全片,我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当黄火土的女儿被奇妙的蓝光引进医院的病历标本室,这部份没有再加以着墨,徒增赘笔。
观众被暗示的剧情,应该是泡在福马林里的死婴依然有着不可思议的灵能,以全知观点目睹整件事的发生,如同大BOSS谢亚理在片尾说“一切都是已经安排好的。”
这句话呈现了中国人命理的宿命观,眼见的一切事物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
日本导演落合正幸的《催眠》也处理了与《双瞳》相似的人生命题,人的性格可以经由催眠加以转换。
同样地,潜意识的心灵力量,一旦透过催眠的暗示加以改变,随着信念移转,人生的境遇也会改变,朝着与原来轨道不同的方向前进。
命运真的是可以改变的,如果谢亚理的灵异能力,可以用在好的地方上,那么命运是可以逆转或是展现完全不一样的可能性。《催眠》里的老警探被敌人操控的弱点,是他小时候对于友伴的亏欠,但另一方面,对老婆的爱与不舍成为他致命的一击,于是亲手开枪解决了自己。
而男主角被下了双重的催眠暗示,爱让他迷惑,最终逃不出控制。
当镜头切到黄火土外事组的办公室,陈国富导演倾全力刻画的这个男主角我们来看看他到底面对着什么?
好莱坞的叙事风格,必然有着一个不愿面对过去背负的阴影的警察,这部分经由他压抑的表情,和同僚格格不入的沟通障碍,自闭(经常关在自己的办公室,不回家,也不整理房间,一个人闷着下棋)这局棋,是人生的棋,也是黄火土面对他自己的态度。
他的人生出现僵局,找不到活路。
检举警界收贿的弊案以及独自争功,被体制所排挤的无奈,透过警局阴暗的一角呈现他内在纠缠不清的心结,戴立忍所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折中的、顺应体制的态度。
黄火土对家人不闻不问,不是不愿去面对家庭的责任,而是他不能面对他自己,一个处于夹缝中苟延地失去了立场和尊严的角色,面对女儿的沉默不语,面对婚姻的无力,其实正是当前社会许多中年男子生活的实况,无路可出的压力,成为微缩版警员自戕个案。
整部片的个人情境是以黄火土为主轴,石碑上的文字“少阳太阴”则成了预言黄火土是被拣选的先验条件。
科技与迷信并存不悖的台北,呼应了赖声川在《飞侠阿达》里所表现的城市风景,经过了10年,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反而是新竹园区高科技公司老板,居然把公司卖了,潜心求道。
并把一座真仙观从大陆原封不动拆卸后重新组装设于高科技大楼的顶层,这才是让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之处,令人不禁联想到台湾多年前的“宋七力热”事件。
相似的题材,麦当杰导演的《黑金》也碰触了宗教财阀与政界名流同流合污的题材,无独有偶的,这部片也是梁家辉领衔,他真是演什么像什么,演技精湛没话说。
凶手动机不明的连续杀人案,被害者分别是倒汞污泥入河水的企业老板(犯了贪与不义之罪)、与立法委员有不伦关系的情妇(犯了奸淫之罪)、与军火商共谋利益的神父(犯了背信之罪)、观落阴(台湾法术)希望知道自杀的双亲遗产在哪里的第四位牺牲者(犯了不孝之罪)。
这些我们所熟悉的场景与社会实态,构成《双瞳》的外部背景。
与《七宗罪》相似的设定,《双瞳》是直接将天主教典籍中的七宗罪换成道家相信成仙必历经的五个炼狱,原本FBI探员不会被卷入命案中成为牺牲者,一说是因为喝醉了,补了原本应该睡在沙发上黄火土的缺而死,但后来又证实了因为他在媒体上说了不该说的话。
《七宗罪》里凶手的角色有相当程度的戏份加以侧写,去加强他变态的企图以杀人来传道的动机。
但是反观灵能少女谢亚理,除了成仙,并没有任何侧写她内心世界的铺陈,说服力不足,人物扁平化、无机化,设定上倒有点类似《新世纪福音战士》里的绫波零,不过也可以视为电玩新时代视杀戮为刺激的一种表征。
杀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我喜欢,成仙有什么关系,你们只是无知的群众,只有我信仰的是真理!
《双瞳》片尾的设计比《七宗罪》更好看,《双瞳》的英文名“DoubleVision”除了“双瞳”字面的意思之外,还有着双重幻觉的暗示性,两部片子同样利用了主角的心理弱点,使其成为最后的杀手兼牺牲者,不过,被观众所诟病的那四个字,却开启了影片隐含的双重结局,看过两遍《双瞳》的人,应该会有新的感触。
碑文上“少阳太阴”并不包含在牺牲者必经的炼狱之中,谢亚理想带着他一起成仙,意味着一同进入另一个境界,在人的意识里,那是天堂,所以如FBI探员在简报时提到的个案:
最经典的名场面,莫过于真仙观屠杀警员的连续画面,慢动作与音乐配合,血腥是难免的,令人联想到本片艺术指导叶锦添也曾在罗卓瑶指导的《诱僧》片中,设计过武将遇埋伏拼死杀出重围的画面,同样令人震撼,还有《黑金》也出现过一幕在士林夜市埋伏杀警的场面,只是那时候警察穿的是便衣,虽然紧张的情势一触即发却少了《双瞳》如此令人难忘的血染记忆。
另外,有种说法,认为重大犯罪必然有其环境生成的因素,这和社会在转型,快速发展和变迁有关。
例如英国的开膛手杰克,成为英国从迈向现代化社会的一个指标,反观李师科犯下的首宗银行抢案、陈进兴犯下的白小燕掳人勒赎连续强暴杀人案,皆成为台湾社会转型的一个表征。
台湾能出现这样一部以犯罪侧写社会现况的电影也是一项前所未有的突破,或许引进外资是成功的因素之一。
但是继《卧虎藏龙》之后,陈国富导演在执导的创意、幕后制片与技术人员的整合上都呈现了商业片应有的极佳表现,后续也是值得期待的。
如果观众的想法只停留在灵异入侵连续杀人的犯罪现场这样单线的叙事倒也可以看看惊悚骇人的画面,满足预期被吓的心理倒也无所谓。
只是我们忽略了存在影片中的后设情境:成仙是一种境界。
台湾社会长期处于一种价值混淆的焦虑和不安,才是造就了信仰可以立足生存的环境,求靠于鬼神,算命、观落阴都体现了迷信在人们心中的必要性。
因爱生忧,因爱生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
质疑着一切都安排好了的必然,与命运可以透过人为力量改变的可变因子,落魄警员黄火土与灵能少女谢亚理之间,存在着根本的对峙如果梦很真实,我该从哪一个梦中醒来,令人费解的双重或多重的开放式结局,也隐含了“庄周梦蝶”的循环轮回观,相对于谁该下地狱的宗教观与道德观,黄火土最后是以爱进行某种后设情境里的超脱。
于是《双瞳》偷偷问了观众另一个问题——我该从哪一个梦中醒来?
总的来说,《双瞳》一半以上的戏剧味都相当浓厚,以恐怖片加侦探片的混合类型,而能拍出一种丝丝入扣的剧味,一直牵引着观众的情绪,令大家想要了解最终真相。
在气氛营造方面,可以说很成功。
最大问题只是末段对峙拖得太长,而最终都没有圆满的结局,难免令之前对结局解谜有所期待的观众变得落空。
但不管怎样,我始终觉得“华语最佳恐怖片”的桂冠还是它的。
特别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