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奇人系列|狠人杨二癞子_癞子_渔人_精瘦

白杨古镇是菜子湖边一座不起眼的小镇,如同漂在池水中的一片树叶一样不起眼,一条狭窄的石板街道不过三四华里长,从铁印叽码头上来,沿着缓坡一路向北逶迤而去。小镇沿街而市,小镇人闲适平和,平常日子过得就像菜子湖的水面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波澜不惊。

话说某年间,小镇出了一个狠人,名不详,街人当面都称其为杨二大爷,背地里则叫其绰号杨二癞子。说他狠,首先是他模样长得凶狠,胖胖墩墩的身子,横披着对襟大褂,腆着一个大肚子,两腿迈开八字步横行街面。手掌中盘着两个大钢球,嘎嘎作响。走近看,更凶狠,方面络腮,满脸横肉,太阳穴青筋暴突,环眼圆睁,白多黑少,眼光像一把刀子般割人,薄唇大嘴咧着,白森森两排牙齿隐隐可见,仿佛要吃人。

长得狠也就罢了,还有桩狠事足见其狠。某年七月半前后,杨二癞子喝得酩酊大醉,正趔趄而行,月光从身后照映下来,自己身影便在眼前地上拖了老长,杨二癞子酒精烧得犯起迷糊,寻思着:地上黑影随自己亦步亦趋,为啥穷随不去?!正迷朦间,行至一围墙拐角,砖匠江师傅家歪歪斜斜的院墙正迎在月光前面,随着杨二癞子向前走,地上的身影也慢慢爬到砖匠家院墙上,杨二癞子猛一抬头,就见眼前立着一道黑影,往前走,黑影也随着升高,越往前,黑影也越变高变大,以为是遇到鬼了!惊骇之下,不容细想,杨二癞子一头撞向黑影,院墙轰然倒下,江砖匠一家正在院中乘凉,轰隆一声,见一头撞进来灰头灰脸的杨二癞子,一家人惊得目瞪口呆。这一撞,二癞子清醒了不少,抹了抹头和脸上的灰土,对还没回过神的砖匠大声道:“老江,你家院墙纸扎的?头都能撞倒,‘真是砖匠住倒屋’!”说完哈哈大笑,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离开院子。这件事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四里八乡的风传开了,于是大家又都晓得了杨二癞子头功尤其厉害。

如此狠人狠得让人只剩下害怕了,街坊乡邻在街上望到他,远远避开;避之不及的,则赔着笑忙让到一边;杨二癞子睥睨而去,少有搭理。

铁印叽码头是菜子湖流域的一个重要货物和客运集散地,也是热闹是非之地,贩夫走卒,宵小混子常年聚在此地。码头的空场上,并排摆着几张大桌,常常几十上百人围拢一起,玩一种叫“推牌九”的赌博,这么多人的大场面的群赌,当然只有狠人杨二癞子可以镇得住,也只有杨二大爷敢坐这个庄家。二癞子坐在上首正中,发好牌,瞪着大眼珠子望着众人往各副牌堆上下好钱,便大声吼道:“下好了没有,下好看谁敢动,都把手拿开。”大家乖乖把手从桌面拿开,瞪大眼睛望着旋转着的骰子停在桌面,看着骰子上点数,“九自首”“六下一”“七对门”口里边念着牌诀,边小心翼翼依次揭开自己的牌面。有人訇然狂喜,有人惨淡痛苦,各种情绪都在快爆炸那一刻边缘硬生生刹住,因为有杨二大爷坐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抽千耍滑更是想都别想。赢了的喜滋滋接过杨二癞子推拨过来的赢头,输了的手偷偷捏紧口袋里剩余的钱,执着地顾盼着下一轮的好运。而杨二癞子则铁青着脸,毫不客气地把桌面上剩下的大部分钱捋到自己怀里。熟练地洗了一把牌,又进行下一轮的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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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博赢来的钱都不叫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杨二癞子光棍一个,赢了钱就经常招一班狐朋狗友,在街上聚贤楼饭店喝酒到深夜,聚贤楼方掌柜也是场面上混的人,乐得陪这班人耍。方掌柜有一个女儿叫方兰香,生得是杏眼桃腮,丰腴圆润的一位可人儿,嫁给东街后许家大菜园边赵秀才,当初是看赵秀才是个读书人,才将女儿嫁给秀才,可这赵秀才就是白蜡明经,乡试屡屡不中,现在是家里穷得只有两间草屋栖身,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好给人写写书信租批、做做祭文挣一点生活。方兰香自嫁给赵秀才有十几年了,肚子始终没有一点动静,日子过得紧巴,没孩子就没孩子吧,省得世上来受苦,夫妻俩都想得开开的,再说了,日无朝中的,饿着肚子也没闲功夫想到这上面。

这年夏夜,月亮游走在云层中,透着一丝微光,天出奇地闷热,赵秀才一大早就去五里拐村给人家做祭文去了,看样子晚上是回不来了,方兰香一人在草屋中闷热得难受,就端了竹床在院子里躺下。杨二癞子喝酒又喝到夜深,歪歪倒倒地走在月光下,想着席间方掌柜埋汰女婿赵秀才烂穷,后悔将一朵如花似玉的女儿嫁了去,脚步不由自主的来到赵秀才家院子前。半人高的院墙里,方兰香只穿了裤衩肚兜正躺在月下,在暗淡月光映衬下,白花花身体酥软氤氲,杨二癞子望得心花怒放,哪里还忍得住,腾的跳过墙头,压了上去……朦胧中,兰香正奇怪呢,平时软不拉耷的丈夫今晚怎么了,变得勇猛坚挺异常,男人在上面动作又快又猛,兰香感觉自己如同波涛汹涌的湖面上的一叶小舟上下沉浮,不由得死死抱住男人的身子,脑中一片空白,任由其带自己在惊涛骇浪中逐浪翻滚,突然一道闪电击过全身,女人在颤抖抽搐中晕眩过去。风平浪静下来好一阵,兰香才睁开眼,见二癞子正叼着烟坐在自己面前,烟火的闪烁中,男人满脸的络腮胡茬泛着青光,正眯眼望着自己,此时,凶狠的脸上竟也透着几分柔和。兰香又惊又羞又怕,身子又软绵无力,只能这样躺着,可怜巴巴望着,杨二癞子也不说话,伸出大手抚摸着兰香滚烫的脸庞,从兜里摸出几块大洋放在兰香手中,才站起身来,消失在昏暗的月光中。兰香竟然感到那宽大的手掌摸在脸上温润又绵柔,说不出的舒适和满足,可能这世上方兰香是唯一感受了狠人杨二癞子凶狠、并且感受了狠人杨二癞子温柔的女人。

第二天起来,日子还像往常一天天过去,女人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赵秀才又是欢喜又是惊讶,终于老天开眼,铁树开花了。十月怀胎,兰香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赵秀才觉得这孩子是老天同情自己,让自己中年得子,便给孩子起名赵天生。天生一天天长大,长得圆头圆脑,和赵秀才没半分相像,却长成活脱脱一个小杨二癞子,街上人都心中狐疑,嘴上却不敢透露出半分。杨二癞子隔三差五给些钱给天生,让小孩交给兰香。赵秀才还是一如往常,替人写写书信租批,偶尔有办丧事的人家请去做做祭文。在兰香的操持下,家中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不少。小天生自小聪颖过人,读书上进,长大后做了县保安大队大队长,这是后话,按下不说。

白杨古镇滨临菜子湖,因此鱼市兴盛,每天麻麻亮时分,渔人们就用圆圆的大扁筐装满各色新鲜鱼儿,挑到街上,沿着街道两边,从街头摆到街尾。鱼是鲜货,就清晨那么会儿兴交易,待到七八点钟时,鱼市便收尾了,所以街上人常挂在嘴边一句话:晌午的小鱼,论堆卖。也就不值钱了。这天清早,杨二癞子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逛一通,再去茶馆吃茶。正逛间,见有一担扁筐中鱼儿活蹦乱跳,又鲜又肥,便顺手拣起两尾,起身自顾走去,“鱼钱!”听到身后这声沉闷的声音,杨二癞子才定睛细看,鱼筐边站着个精瘦精瘦的渔人,高高个子,鹤腿耸肩,戴着一顶破边草帽,帽沿下一张挺刮的长脸,鼻直如刀,眼睛炯炯有神,灼灼逼人。

二癞子一愣,不禁浑身一阵激灵。口中却狠狠说道:“要鱼钱,到聚贤楼来要,我等着!”边说话边依旧拎着鱼走了。

渔人刀锋鼻下的薄嘴唇紧闭,继续站在鱼筐边卖鱼。卖完鱼后,精瘦精瘦渔人才缓缓走进聚贤楼。说是楼,其实就是比一般房子多加了一层,倒是大门上方那块牌匾上“聚贤楼”三个字写得厚实端庄,有几分气势。楼下摆着四五张方桌,每张桌子边都围着四把条凳,茶客们三五成群围着桌子喝茶聊天,于是乎各种故事新闻就在这里汇集,在茶客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被添油加醋地传播、演绎、加工。在喝茶水的咕噜声里评古往今来,在吃油条的咀嚼声中论四面八方,小小茶馆里盛下的是天下之大。当茶客们走出茶馆时,又把天下俨然了然于胸了。嘈杂声中,杨二癞子端坐在中间靠门的方桌边,一边喝着茶,一边嚼着油条,正悠闲享用时,见渔人缓缓来到跟前,直钉钉的盯着他, 嘴里又蹦出两个字:“鱼钱”。

杨二癞子腾的站起身,用手指着渔人喝道:“你可知道大爷我是谁?去打听打听清楚,再来要鱼钱!”

渔人上前一步:“管你是谁,只要鱼钱!”

杨二癞子知道今天碰到硬茬了,来者不善,不如先下手为强,想到此,便飞快从桌边站起,一上来就使出狠招,扎下弓步,如离弦之箭,一头撞向渔人。渔人并不避让,退后半步,挺肚接住二癞子的头,杨二癞子的头撞到渔人肚上像撞到一团棉花絮上,待想拔出头来,却如吸盘吸住,越使劲越吸得很,脑浆都像快被吸出来,头痛欲裂。杨二癞子痛得跪地拱手作揖,连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渔人这才挺肚振退杨二癞子。杨二癞子乖乖掏出一大摞银元双手捧上,渔人却只拿起鱼钱,扬长而去。

从此,白杨古镇上再也没有见过这精瘦精瘦鹤腿耸肩的渔人,又过了好一阵日子,聚贤楼方掌柜发现杨二大爷也有好一阵不来吃茶喝酒了,渐渐地,街上人都发现杨二癞子不见了好一阵子,狠人杨二癞子就这样在白杨古镇消失得无影无踪。古镇上人开始似乎不习惯少了这么个狠人,但似乎很快的又习以为常了,小镇的日子又平静且波澜不惊的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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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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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建义义津街道人,义津初级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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