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时代,除了皇帝,就数丞相最牛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号令天下——这都是丞相光鲜照人的一面。丞相的另一面是什么呢?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危机四伏,朝不保夕,丞相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高危职业。不信,咱就来看看汉武大帝的丞相们的命运吧。
汉武帝是汉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也是一位知名度极高的皇帝。他当了54年皇帝,在所有中国皇帝中,他在位时间仅次于康熙、乾隆,排名第三。汉武帝在位期间,前后一共有13位丞相,每位丞相的平均任职时间是4年多一点,跟现在美国总统的任期差不多。
这13位丞相,咱们就按照他们的任职顺序来捋一捋,事迹什么的太多,一篇文章装不下,主要就说说他们的出身和下场吧。
卫绾、窦婴和许昌
卫绾驾车技术比较好,是个老司机,他就是靠这个成为皇帝身边的近臣的。都说给领导当司机有前途,但是像卫绾这样从司机起家,一直干到丞相,位极人臣的,还非常少见。西汉开国功臣夏侯婴是高祖刘邦的司机,最后官拜太仆,就是交通部长,也算是大官了,但跟丞相还差着级别。卫绾也许算得上是史上最牛司机。
在汉景帝时期,卫绾当了三年丞相。后来景帝驾崩,武帝即位,卫绾就成了武帝的第一位丞相。武帝初期,掌权的是武帝的奶奶窦太后,卫绾跟武帝走得有点近,引来太后的不满。时间不长,卫绾就被找茬儿了——说是汉景帝晚年卧病时期,有不少囚犯无辜受冤,卫绾身为丞相,没有负起为囚犯们伸冤的责任,算是渎职吧。于是,他的丞相职务就被罢免了。
这正是:说你行,你就行,司机也能当丞相;说你不行,你就不行,随便就让你下岗。
第二任丞相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儿,算是皇亲国戚。但他这个皇亲不一般,不像大家印象中的那些,只会仗势欺人,胡作非为。窦婴有点像战国的孟尝君、信陵君,喜欢交朋友,讲义气,轻钱财,有豪侠之风。
七国之乱时,汉景帝任命窦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当时的金,实际上不是黄金,是黄铜,有货币功能。皇帝赏赐的一千斤黄铜,窦婴一斤也没有拿回家,都放在办公场所的走廊和穿堂里。低级军官们经过的时候,就让他们酌量取用。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窦婴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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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婴
窦婴因为好交友、重义气而名满天下,这一点成就了他,也害了他。窦婴退二线之后,跟将军灌夫交好,跟后来的丞相田蚡明争暗斗。灌夫帮窦婴出头,得罪了田蚡,被找个由头抓了起来,判了死刑。窦婴为了营救灌夫,拿出一份景帝的遗诏。结果这个遗诏被认定是伪造的。伪造遗诏,那还得了,这可是大罪。汉武帝元光四年,窦婴被当街斩首。
第三任丞相许昌,是西汉开国功臣柏至侯许温的孙子。他是窦太后提名的,因此事事听从太后的指示,在任期间没有什么作为。许昌大概干了三四年时间,他的靠山窦太后一去世,汉武帝就找了个借口,说他没有把窦太后的丧事办好,就把他撤了。
田蚡、薛泽和公孙弘
第四任丞相田蚡是汉景帝时王皇后的同母异父弟弟,也就是汉武帝的舅舅。田蚡是个标准的小人,跟戏台上的皇亲国戚形象,什么国舅啊国丈啊比较接近。
他跟窦婴一生恩怨纠葛。窦婴掌权的时候,田蚡还是个小小的郎官,对窦婴恭敬有加,比对亲爹还亲。等到后来他当了丞相,窦婴退居二线,田蚡开始跟窦婴从摩擦到恶斗。恶斗的结果是,田蚡胜,窦婴被斩首。不过田蚡也没有得意太久。窦婴被杀的第二年春天,田蚡就病倒了,躺在床上,口中喃喃着不断说“谢罪”。家里请了个懂阴阳之术的人来看,说是窦婴和灌夫的鬼魂正在鞭笞田蚡,索命呢。医生们也都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田蚡在病床上挣扎,最后咽了气。
第五任丞相薛泽,是西汉开国功臣广平侯薛欧的孙子。薛泽是个平庸的人,当了几年丞相也没有什么政绩。同时薛泽也是个幸运的人。他能当上丞相,本来就是捡漏。田蚡死后,汉武帝是想让御史大夫韩安国继任丞相的,但是不巧的是,韩安国从车上摔下来受了重伤,薛泽就被临时推了上来。薛泽虽然没有政绩,几年后被免职,但也算平平安安,在武帝的丞相里算是命好的。
第六任丞相公孙弘,是个传奇人物。40岁的时候,他才开始钻研学问。60岁,在别人退休的年纪,他被举荐到朝廷做官。不过这次的做官经历很不愉快,不久他就称病回家了。70岁,在同龄人大部分都已经挂了的时候(古人寿命短,能活到70岁的人很少),他第二次被举荐,重返朝廷做官。
这一次,公孙弘的官运来了,十年之内,他步步高升,先后担任左内史、御史大夫,最后位极人臣,坐上相位。公元121年,他以将近80岁的高龄,在丞相职位上去世。公孙弘的人生仿佛比别人晚开始了几十年,但是他最终到达的位置却是没有几个人能达到的。
李蔡、庄青翟和赵周
汉武帝
第七任丞相李蔡大家估计都不熟悉,但是他的堂哥肯定人人都知道,那就是李广,人称飞将军的那位。李蔡和李广年龄差不多,同一年从军,同样射术高超,但是论起运气,李蔡可比他的堂哥好太多了。李广一生拼杀,未能封侯,李蔡呢,早早地就以军功获封乐安侯。
封侯之后,李蔡从军队转业到地方,不久就升任御史大夫。公孙弘去世后,李蔡接任丞相。根据《史记》,李蔡为人一般,名声比李广差得远,不过他当丞相的几年中,政绩还是不错的。可见有些时候,政绩和人品的关系不大。
公元前118年,也就是李广自杀的第二年,担任丞相的李蔡被人告发了,说他私自侵占了汉景帝墓园的土地。李蔡和堂哥李广脾气倒是挺像,他被抓起来后,也像李广一样,不愿面对狱吏的欺压,结果步了堂哥的后尘,自我了断了。
第八任丞相庄青翟是汉高祖时武强侯庄不识的孙子,又是一个世家子弟。李蔡自杀后,当时的御史大夫张汤觉得,这丞相之位肯定是自己的无疑了。谁知汉武帝不按常理出牌,任命太子少傅庄青翟为丞相。于是,张汤和庄青翟就结下了梁子。此后,两人恶斗不断。
庄青翟的相府内,有三位长史,都是牛人,分别叫做朱买臣、王朝、边通。三长史帮庄丞相设计谋划,让汉武帝对张汤产生了怀疑。武帝派廷尉(最高法院院长)去查问张汤,张汤知道躲不过去,就给汉武帝留下一封书信,信中直指三长史阴谋陷害,然后自杀了。汉武帝看完书信觉得不太对劲,就下令查办三长史。三长史不久被杀,庄青翟连坐下狱,在狱中服毒自尽。
第九任丞相赵周的父亲有功,他因为父亲的功劳被封为高陵侯。赵周也是个存在感不强的丞相,他在位三年多,没什么事迹,也没什么政绩。有一年,皇帝要祭祀宗庙,要求诸侯奉献黄金。少府检查发现,不少人耍了滑头,奉献的黄金要么分量不够,要么成色不足。106人因此被剥夺了爵位。
有人指控说,赵周明知列侯所献黄金有问题却不上报,也有罪。赵周随即被捕入狱。汉朝的人都还比较有血性,特别是一些贵族,都不愿在狱中受辱。赵周不久也在狱中自杀身亡。
石庆、公孙贺、刘屈氂和田千秋
第十任丞相石庆也是世家子弟,他父亲是西汉著名的万石君石奋。石庆是个老实孩子,为人十分谨慎。他做太仆也就是交通部长的时候,有次给皇帝驾车,皇帝问驾车的有几匹马。石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举起马鞭,指点着一一数完,才回话说:六匹。
以这种谨慎本分的性格,石庆注定不会干出什么大事。他当丞相时间长达九年,也没有留下多少政绩,最后安安稳稳地死在任上。
第十一任丞相公孙贺是被逼着上任的。公孙贺也是世家子弟,其父为平曲侯。他曾多次出塞攻击匈奴,也算是屡立战功。
石庆去世之后,汉武帝打算把帝国的最高官位交给公孙贺。公孙贺什么反应呢?痛哭不已。升官是好事啊,公孙贺到底是怎么想的?原来,公孙贺看到连续几任丞相,李蔡、庄青翟、赵周都自杀身亡,害怕自己也落个悲惨下场。所以,他坚决不接相印,对着武帝边磕头边痛哭:“我就是个骑马射箭的粗人,无法胜任丞相的职务啊。”
武帝说:“快把丞相扶起来。”公孙贺却怎么也不肯起来,非要皇帝答应他不做丞相不可。武帝一生气,拂袖而去。公孙贺一看,如果不当这个丞相,说不定立马就有大祸,只好接下了相印。
事实证明,公孙贺的预感是对的。他做丞相11年之后,大祸来了,一个名叫朱安世的人揭发说,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与阳石头公主私通,还用巫蛊诅咒皇帝。公元前92年,公孙贺与儿子双双死于狱中。多年以后,武帝在于时任丞相谈话时承认,公孙贺的案子并没有多少证据。
第12任丞相刘屈氂是汉室宗亲,他是武帝的侄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儿子。对,他和刘备是一枝的。《三国演义》中,刘备就自称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
公元前90年,刘屈氂联络贰师将军李广利,打算立昌邑王为太子。恰在此时,有人举报刘屈氂的夫人暗中诅咒汉武帝。武帝下诏彻查,于是,刘屈氂和李广利的计划彻底暴露。不久,刘屈氂被押往长安东市腰斩。
田千秋
田千秋是汉武帝的第十三任丞相。田千秋的上位非常传奇——他本来只是个小官,负责管理汉高祖刘邦的陵墓,因为上了一封奏章而得到武帝赏识。数月之间,武帝就把田千秋提拔到了丞相的高位。田的升官速度,堪称火箭速度。
田千秋为人敦厚,又有智慧,加之汉武帝晚年有所反思,脾气变得温和,所以君臣二人相处得不错。田千秋成为武帝的最后一任丞相。武帝驾崩,田千秋又与霍光一起,辅佐汉昭帝刘弗陵,最后在丞相位置上去世。
登上相位,既意味着荣华,更意味着不祥
统计一下,汉武帝的13位丞相中,窦婴被斩首,田蚡被吓死,李蔡、庄青翟、赵周下狱自杀,公孙贺死于狱中,刘屈氂被腰斩,卫绾、许昌、薛泽被免职,只有公孙弘、石庆、田千秋在相位上正常身故。
这样算来,下场悲惨的丞相共有7位,超过一半;三位丞相功成名就,不到四分之一;另有三位丞相被找茬儿免职,无险却有惊。
大汉帝国的最高官位,意味着庞大的权力、无尽的风光和极高的物质利益,但是同时,这个位置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超过一半的概率会凄惨丧生。也就是说,只要你接下丞相的大印,就有一多半的身体进入了绞肉机。
伴君如伴虎,和汉武帝这样嗜血强悍的君王相伴,简直就是如伴疯虎。事实上,不受控制的权力比疯虎更加凶猛,即使你富贵如丞相,权力天下第二,也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难怪公孙弘会跪地痛哭,不愿接受任命,因为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是,既然是命运,就不是你想反抗就能反抗的——哭过之后,磕头之后,公孙贺还是无可奈何地走进了绞肉机,以肉身献祭权力的猛虎,在历史深处留下无望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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