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们在北京举办了一场电影《拨浪鼓咚咚响》的观影团活动,现场反响非常热烈。很多观众都是冲着影片的高口碑前来观影,也有一些影迷是为了见导演来二刷。(文末福利)
影片放映尚未结束,导演白志强和男主角惠王军便已早早到影院楼下等候。那会儿,他俩正好在抽烟,我便凑上去跟他们聊起来。前一天,他们还在长沙跑路演,连夜飞到的北京。这已经是他们路演的第17站,按大象点映工作人员的说法,跑路演对电影人的体力要求太高,而且嗓子要好。
但是没办法,这部已历经整整五年等待的“小”电影,真的太需要被更多人看见。
在我心目中,这是一部真挚得让人心疼的年度佳作。野蛮生长的背后,是一场如父如子的双向救赎。惠王军饰演的苟仁和白泽泽饰演的毛豆,就像黑夜中一大一小的两束火光,也正好呼应了影片的英文片名“like father and son”。
映后交流时,有观众说,这部电影让她想到是枝裕和,“比血缘更重要的羁绊,是爱”。而在影院楼下闲聊时,我也有跟导演提到,网上有影迷称《拨浪鼓咚咚响》为“菊次郎的冬天”。
对于这样的对标,白导并不介意,还说能跟心目中的电影大师产生关联,内心窃喜。事实上,无论是枝裕和、北野武,还是白志强导演,他们都拍出了人类共通的朴素的情感,而《拨浪鼓咚咚响》的动人之处,便胜在足够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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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电影里那场烟花,在银幕内,只为毛豆一个人绽放;而在银幕外,却足以照亮我们很多人。在此,真心希望《拨浪鼓咚咚响》能因这份真诚而「破圈」!
导演白志强:电影是蛋,导演是鸡
作者| 白志强
我总觉得拍电影和一只鸡下蛋很像,都从受精怀孕下蛋,然后到“咕咕叫”着宣传,颤颤巍巍地交付质量检测,再紧着快马加鞭流到市场,生怕过期,最终送到影厅被观众分而食之。观众议论着它的咸淡辛辣,而评论家则忙着化验它的营养成分。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只鸡,下蛋是生命职责,逃不掉,要不鸡们都会看不起你。生活教会鸡们内卷和进化,最终发展出来母鸡中的战斗机,而我咋还是那只土鸡。你看,多像拍电影。
所以说,导演是鸡,电影是鸡蛋。
那么到底我是只什么鸡?又是怎样孵化《拨浪鼓咚咚响》这颗蛋的呢?让我“咕咕叫”几声。
电影缘起
我的家乡在黄土高原腹地,看过电影《黄土地》的朋友应该有些视觉印象。这片土地苍凉而厚重,苍凉源于它的贫瘠,厚重源自它的苦难。
因为拍摄纪录电影《边走边唱》,我凑巧借宿在当地的一个学校里,才知道这个学校的学生竟然全部是贫困留守儿童,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孤儿和单亲。他们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而且脖颈上黑黑的,有的孩子鞋都是反着穿。当我问到孩子们的家况时,他们纷纷低头落泪,那个画面让我至今难忘。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平复我的心情。
2014《边走边唱》
我们拉朋友成立了“星星火——贫困留守儿童志愿队”,凑钱做些捐赠活动。在这两年的帮扶工作当中,我也陆续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也熟知了一些故事。
记得有个孤儿小凯(化名)在地上写了“爸爸我想你”,跑出去找爸爸,但他并不知道,说是他爸在外地跑车拉煤,其实是骗他的话。他的爸爸是开着货车坠崖而亡。天真的小凯依旧憧憬能够坐在爸爸的肩膀上放烟花。
那一刻我更明白,比起物质匮乏,更为严重的,是孩子们的情感缺失。他们缺少关爱,没有对未来的憧憬,更缺少希望。
我暗自决定要为他们发声,拍摄一部讲述他们的电影。大家建议拍摄一部纪录片,但考虑到纪录片播出后可能会给孩子们的将来带来困扰,我就萌生了拍摄这部剧情电影的想法。
我想,我们应该把生活在这片高原上的平凡的人,那些如野草般世代更替的普通面孔搬上大荧幕。毕竟小人物才是这个世间的大多数,我们应该为他们代言,为他们发声,从而拍出真正属于我们芸芸众生的「主旋律」。
2018年初,一过完年,我就开始整装行囊,住进了秦岭石砭峪青岔村,开始了为期两年的闭关写作。
「苟且之仁」
电影中,小主人公毛豆就是这群留守儿童大军中的一员。毛豆内心如一张白纸,外出“寻父”便是寻找希望,而父亲的失踪也可以说是希望的终结。
既然我想给孩子毛豆一个希望,那么必然会有人带他踏上这段梦幻之旅。在毛豆的世界里,最有可能的就是开着货车四处卖货的苟仁。苟仁一定与毛豆的世界观不同,他是凶恶的、冷漠的、绝望的。当然,他并非生来如此,是他的惨痛经历和日益自私化的社会环境改变了他曾经的善良。我希望观众从这个角色身上,看到身边的某些真实人物的影子。
我想到了我的发小,出租车司机惠王军。军形象粗犷,但他却极其善良,是我认识的人当中外表和内心反差最大的。他自幼聪慧,也很喜欢表演小品,中学时他的父亲遭遇意外,迫使身为长子的他早早辍学外出打工。
再后来,军认识他的妻子,组建温馨的家庭,生下一子。不幸的是孩子患病,他只能四处求医,让他债台高筑,无奈变卖仅有的家产,病没有治好,得到的却是妻子的离婚协议书。就连亲人朋友都害怕他借钱。那是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
电影之外的苟仁,我有很多背景设计。苟仁爱子如命。某天赖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苟仁带赖赖四处求医,走遍大半个中国,最终还是确认肾衰竭无药可救,只得透析续命。巨额医药费压得苟仁喘不过气。这一刻,他和惠王军的悲剧是一样的。
有一天,白明明说只需伍万元就可以找到肾源,苟仁当然无条件相信了。不料想,白明明拿了钱后竟然一去不返。赖赖就这样死在苟仁怀里,苟仁抱着赖赖坐了一夜。那晚,他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自此,苟仁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与骗子白明明玉石俱焚。
随之就有了外出寻找希望的毛豆遇上绝望至极的苟仁,两人共同踏上一条救赎之路的故事。他们的痛是内在的私密的;最终还是要通过彼此达成心理治愈。
他们一个单纯善良,一个久经世事;在某种意义上,苟仁就是长大后的毛豆,而毛豆也就是童年时的苟仁。二人最终相互填补着各自的精神空缺,产生出如父如子的感情。
真
影片《拨浪鼓咚咚响》要带给大家的是身临其境的真实,所以故事也不会朝着视效刺激、色情暴力的方向去发展,而是要归于生活的平淡,并在平淡中呈现出内心的波澜起伏。这是我想追求的,虽极其困难,但值得挑战。
我几乎偏激地认为,真实是真诚的前提,而真诚是作者和观众灵魂沟通的唯一桥梁。所以“要命的真实”成为我的美学追求。
我是学摄影出身的,要把画面拍漂亮,把拍摄节奏加快,其实都不困难。但我确定这部电影不需要,因为生活本身更多是杂乱无序,平淡无奇;生活质感带来影像的真实感。
而在美术和服装造型上,则尽量要还原生活本来的空间形态和质感。选景也一定要符合人物出入的日常化场景,尽量不要去造景,最多就是调整现场的部分摆设,让我们自己造的场景与环境气氛完全融入。
天选之人
为了追求真,演员的选择也有了明确的方向。首先就是一定要选外形一看“就是他”的形象,再者就是演员应该有角色类似的生活经历。要做到把演员放到生活中看不出一丝疏离。
毛豆的演员白泽泽,是我在当地农村学校一千多人当中海选出来的。在符合年龄、性别、形象的同时,还满足了其他要求。
第一,他胆子大敢举手参演,符合毛豆人物设定。第二,在摹仿我和副导演表演的时候,他完全相信我所描述的情景,眼神毫不飘忽,记台词还多,很有表演天赋。第三,试拍河边奔跑的戏份时,很有情感爆发力。OK!是他没错。
虽然他的父母在身边,不算严格意义的留守儿童,但他身边的同学多数是这个样子。于是在拍摄之初,我就安排他的父母与他分离,说是去神木打工了。起初他很高兴,终于没有人盯着写作业了。但慢慢分离的感觉就会出现在心里。拍摄完烟花那场戏的时候,他硬是多哭了十多分钟,剧组谁都哄不住。
白泽泽可以说是个表演天才,有一天他主动找我要剧本,说他们每个人都有凭啥他没有,我就给了。没想到,他竟一口气看完了,并记住了多数的台词,令我唏嘘不已。
苟仁的扮演者惠王军是我的小学同学。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苟仁,由他来演再合适不过了。我让他在开拍前三个月就开始留胡子和头发,不洗澡也不洗脸,尽量与人少说话,从内心里进入到电影角色。
他的职业是出租车司机,有些半夜叫车的顾客看到他蓬头垢面的形象吓得都不敢上车,他说有次七块的路费,那顾客放下十块钱就溜之大吉了。
开拍前,他就开着货车像苟仁那样到乡村卖货,每样商品进价多少、售价多少都了然于心。每天竟然能挣些钱交回来,让我补贴拍摄经费。他在货摊上守着,没有人认为他是突兀的,在拍戏的时候,竟然还有顾客闯进镜头里要买他的货,还问他这群拿着摄影机的人在干什么。
我给他“催眠”讲给他苟仁家庭的所有故事,他嚎啕大哭。就是那一刻,我看见了活着的现实中的苟仁。
惠王军不仅有天赋,并且很努力。他把手机交给了剧组的主任保管,并嘱咐,没有什么要命的事就不要告诉他。他在街上遇见他的亲妹妹都没有搭理,他说我是苟仁,我不认识她。从此剧组所有的人叫他苟仁,不叫惠王军。
群演特约也是经过了一次群众海选,在我看来,他们也出色的完成了表演。其中有些小角色,甚至直接用了剧组成员——毛豆村里那个憨憨,是副导演演的;色眯眯的房东,是由电影美术出演;一百块钱租孩子的小商贩,是我的联合编剧演的。
上「烤炉」
经过芦苇老师的指导,我边学边写,历时两年写出12稿,剧本终于完成了。投资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那么,干还是不干?怎么干?
干,一定要干,人生就是用来造的,不干会让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失败了从头再来,大不了用几年时间挣钱还账呗。
老大哥吉龙拉着剧组主创的兄弟们一顿张罗,竟然有一半的兄弟愿意舍弃工资加入进来。大学同学刘杰把住房公积金打到我账户,摄影师杜斌还给我借钱,开店的老哥张明把摄影灯光器材都供了出来……每记起此处我就泪目。
除过一些私人的感情,我想大家还是认可了这部电影的价值和意义。因为有一个入情入理、触动人心的好故事,才能吸引到这么些有良知的创作者加入。
这是我从业以来见过的最有干劲的剧组。我们时常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调侃拍摄期间的种种窘迫用来下饭。
零下20多度,下雪后剧组的车无法通行
剧组所有成员硬生生扫开2公里山路
面对面
历经风霜,电影一举斩获一系列国际国内的奖项。我们本来以为《拨浪鼓咚咚响》就能顺利地跟观众们见面了,不曾想疫情肆虐、经费无源,影片被市场拒之门外。
2022年,大象点映团队看到了幕后纪录片深受感动,愿意帮我们垫付宣发费,并亲自推动影片全国公映。蔡总说,这让他们想起了大象点映创立时期制作的纪录片《我的诗篇》,他问我对票房有什么预期,我说希望你们不要亏钱,能够把宣发费挣回来。大象点映就挑走了《拨浪鼓咚咚响》的宣发重担。
自开始创作到最终上映,历时五年,不可谓不波折,不管最终成绩如何,《拨浪鼓咚咚响》最终跟观众们见了面,它正在实现它的社会价值,完成它的使命。我的初衷实现了,这已经让我乐得开了花。
我和你
故事发生在2008年末,那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年份,但对我们这些野蛮生长的山区人来说,却充满疏离感。随着城镇化建设的推进,大多数农村青壮年劳力涌入城市去捞金,广大农村却都留下没有生产能力的老年人和孩子,这一弱势群体被称之为“空巢老人”、“留守儿童”。农民兄弟们为城镇化发展付出了难以估量的代价,所有的人好似都卡在了“去不了的远方,回不来的家乡”的地方,成为一个时期的阵痛。
这让我不断想起那首奥运会的背景歌曲《我和你》,就像是在说电影里的苟仁和毛豆,也像是在说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同在一片天,却不在同一片地。
年代的不同,又没有资金置景,难免会有穿帮的尴尬发生。比较明显的是智能手机出现在画面里,还有一些不是那个年代的标语。发现穿帮内容,摄影美术都急,我却认为没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每部电影都是在拍摄当下。
这部电影的结尾是开放的,正如银幕外的我们,还将继续面对生活。戏如人生,从生活中开场,从生活中结束。
让观众难过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将这部电影献给所有奋斗在社会底层的中青年打工人和留守的孩子们。许多朋友说,他们看得潸然泪下,离开放映现场很久后心情依然不能平复,像是受了委屈无处诉说的感觉。
让观众难过不是我想要的。我找到作曲家仲伟,和他谈作曲配乐的事情。作为以新现实主义为主要美学参考的电影,我知道任何配乐都是多余的,我们应该用客观事件本身说话。但我更希望:观众可以感动,但不要让他们难过。
我们决定用极少的克制的音乐去疏导观众的情绪,让观众尽量得到释放,当他们走出影厅感受到的是温暖和感动。
影片片尾长长的音乐中穿插了这样几句歌词,那是改编自我们家乡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摇蓝曲。“毛娃睡睡、狗娃睡睡,天上星星照着你。”
我希望那一刻,苟仁、毛豆、白明明,乃至去世的奶奶,他们都蜷缩在妈妈的怀里酣睡,他们甜美、幸福、温暖、安全,他们没有一丝悲伤,也没有无法诉说的委屈,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宝贝,有人爱,有人疼。
*篇幅所限,本文为节选
完整版见豆瓣《拨浪鼓咚咚响》电影页
作者| 白志强;首发| 大象点映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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