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人生所有的开始都是以希望拉开序幕,结局最终都是在沉痛的气氛中定格。节日的开始都是在热闹祥和色彩中徐徐展开,节日结束的氛围都是充满着惆怅与忧伤。节日是平淡平凡日子里的一丝点缀,正是这些点缀让生活有了希望也有了激情。
一年中的节日有无数个,其中最振奋人心 令人期待的节日是过年,也是春节。一生中的亲朋好友有无数个,最无可替代至关重要的人仍旧是父母。节日可以接踵而至轮回流转,亲人却无法长久相伴。桑田可见,相会无期。生离尚有重逢日死别再无相见时。实际上,死别之后也是有重逢之日的。那就是在茫然的未来的哪一天,我们地下相见再次团聚。
一年有十二个月,而腊月才是一年中最特殊的时候,一年的尾声在腊月来临的时候正式揭开了序幕,新年喜庆的鞭炮声在腊月里奏响。日子进入了腊月,年才会越来越近。到了腊月,人们的日子才是掰着指头一天一天的过,日子才显得短促而又漫长起来。除夕的夜晚更是意义深远,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进入腊月每一个日子都是忙碌热闹的,每个月都有一个初一,而正月初一这一天才是真正的大年初一。
小时候对过年的期待渴望之情是无限的。上学那时候盼的是学校寒假的开始,盼的是大年初一早上可以兴高采烈穿在身上的新衣服奔跑到外面欢天喜地的年中,盼的是一年之中唯一一次伸手就来的压岁钱,还有初一清早上就可以放鞭放炮还可以去邻居家大门口在一堆鞭炮纸屑中捡到到没有爆炸的小鞭,还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喜庆节日气氛,这一天是春节,是过年的时候,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会情不自禁的开心兴奋。这一切是对过年最初的怀念和期待。
如果不是大年三十那个夜晚此起彼伏的烟花把夜空照亮,如果不是错落有致的鞭炮声在山村天空和角落里回荡,如果不是家家户户大门外鲜艳喜庆的春联高挂,如果不是邻居街坊见面就亲热的问候平时在外面奔波忙碌的年轻人什么时候回来过年的,——这根本就不是过年的气氛。
村里的老年人蹲坐在背风朝阳的围墙跟下一起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小孩子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服一起奔跑嬉戏,从五湖四海回来的年轻人不约而同的聚在一起打牌搓麻将喝酒,就算这一会儿小孩子哭了闹了,就算家里的媳妇喊着菜都炒好又热过两遍了,男人们也可以毫无顾忌的不理不睬或者扯开嗓门的喊道别管我再玩一会。这些就是过年。
过年要从赶集说起,我的过年是在腊月的赶集中开始的。
我的故乡在河南鲁山一个小山村里。老家瓦屋的年集会从农历腊月的21日正式开始,腊月23,腊月25,腊月27,腊月28,如果这一年是小月的话,28就是末会了,如果是大月的话29日这天才算是末会。末会这一天无论集上的东西贵贱便宜老百姓们都是要买的,这一天稀缺的和充裕的都会便宜起来。如果不卖,那就压在那里了,留着不如卖了,货卖当下值。
其实这些都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过年最初的渴望是能买一件新衣服,那时候根本就不在乎衣服的式样牌子与否质量布料什么的更不知道衣服的品质品味这个内涵,无论平常买与不买穿的好坏,带补丁或者改穿哥姐或者亲戚们送过来的旧衣服,过年的时候父母总是要给我买的,还有就是在腊月的时候,几乎年年都要跟着我爹去集会上卖菜。卖菜是我家赶会的主题,卖菜的钱是家里过年割肉置办年货的来头。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家里一直都是5口人,我哥,我姐,我爹我妈,80多岁的奶奶是一个人轮流着住在三个儿子家过日子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爷爷。家里也没有一个可以引起念想他的物件。那时候穷,也没存留下来有半张照片。
据我爹讲,我爷爷是在我哥一岁多的时候撒手的,一辈子是受尽苦难,最后瘫痪那几年是一天一天在床上煎熬着过的,他70出头的时候终于获得永远的解脱,坟地是他生前自己看好的地方,也要求丧葬时候一切从简,其实家里还是太穷,也无法大操大办。棺材是用两个水缸对在一起入土的。
解放以前,家里祖辈上出过一个大官,算是方圆百里一个有头有脸的富贵之人。传说他耕读桑梓,诗书传家。但是这般修养也没能逃过富不过三代的魔咒,没有富到第三代的时候家里的万贯家产百亩田地全部被一个吸大烟的太爷给吸光赌净了,最后落魄到媳妇也被典当出去这步田地,贫病交加饿死在城墙下了。
我爷爷这一辈是给人家当长工出身,究竟他有几个兄妹,这些我都不知道,父亲也从来没有说过。后来,我爷爷40多岁的时候,终于遇到了我奶奶。我奶奶也是穷苦人家 的闺女,也许能跟我爷爷在一起,当时娘家看中的是我爷爷的憨厚老实勤快吃苦。这样一来,家里的香火没断,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我爹就是在旧社会动荡战乱不安的年代出生了,他上面是一个姑姑,下面三个兄弟,最小的一个得了天花童年没过就夭折了。也许,这也意味着他一辈子的命运从饥饿、困窘、煎熬中拉开了序幕。
我还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姐姐就出嫁了,小时候的生活中没有姐姐太多的身影。去街上赶集结束的时候我爹会把钱给我哥让他带着我给我买新衣服。
我哥大我12岁,我们都是属蛇的,所以我10岁左右的时候他正是20的年纪,对他我说不上来热情或者是冷漠,总之都是淡淡的感觉。年级差别太大,不在一起上学不在一起玩耍,后来他初中毕业便去一个城市上学3年,后来又断断续续的在外打工又是3年,平时不怎么回来过年也有几次都没回来。平时家里就只剩了我跟爹娘还有两个月轮到我家一次的奶奶,那时候我奶奶大概也就70岁左右的年纪,我印象里从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满头白发了,有一根拐杖平时总放在身边。
对新衣服的渴望,超越了童年的一切期盼。过年买新衣服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考试必须拿奖状回家。有奖状,才有新衣裳。我爹定的规矩。
我爹是30多岁结婚,大我娘整整16岁。在他40出头的时候有了我。除了我哥,他也算是老来得子,因为我哥的不争气不成材,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他是一个清瘦的老头,那时候也就40多岁,总是剃着光头,瘦高,穿衣服始终是中山装,老粗布之类的。冬天总是戴着苏大山帽子,黄色带胶底的运动鞋,还有布鞋,两样换着穿,有时候穿着屁股上带补丁的裤子挑满满两捆柴火担子看起来格外的老。布鞋穿的前面的脚趾头磨破了,就提拉着继续穿,直到鞋底也磨破了才舍得扔掉,吃饭从来不剩饭,一年365天,正月初五过年那几天算是歇歇,别的时间都是在忙。他除了吸烟,为了省钱从来不吸买的纸烟,都是在自家地里种一些烟叶晒干揉碎,不喝酒,不赌博不打牌。家里大小事,他一个人说了算,没人敢顶嘴。
从小到大他平时开始训我时经典不变的动作就是,把正在嘴里吸着的烟袋往鞋底子上一磕,眼一瞪:我不管你上学在学校弄类啥,学校放假过年时候你得给我拿张奖状回来,这就是你的功劳。拿住奖状了再说买新衣裳的事情。平常下学回来就给家里招呼着干活,不能跟别的孩子一起跑着玩。要是不想上学了,赶紧回来放那一群羊,替替您娘跟我,我们天天起早贪黑。。。。以后卖钱了给你攒着说媳妇盖房子用。
集体吃大锅饭的时候,他就白天跟着集体挣工分,轮到歇的时候见缝插针进到山里头砍窑木,吃罢晚饭趁着月亮担着200多斤的挑子来回100多里到邻县宝丰的观音堂的煤窑上去卖,一挑子窑木能换2块钱,这在当时已经是很大一笔收入了,连夜去,连夜回来不能耽误早上的上工,走的都是山路,这在当时是属于违法的事情所以干着也是偷偷摸摸的。
有了我姐的时候,已经是刚分吧大伙,田地都分到各家各户了。有我哥以后,家里的人口增多,为了多有点收入,家里弄了好多田地,分包到户的责任田有几亩,自己开荒扩荒的地有20多亩亩,喂得牲口也多,基本上每年都是两头牛,一个小牛犊,一群山羊30多只的样子,鸡子更是一大群,从早上天不亮公鸡开始打鸣到夜里猪圈的猪因为饿开始哼唧然后狗开始扯开嗓子狂叫,这聒噪的一天算是结束。
地里的农活也真的太多了,从过了农历正月十五开始,春忙算是拉开了一年焦躁忙碌的序幕。犁地种花生、栽红薯,移植烟叶苗,锄地,施肥,收麦子,种玉米、收红薯。。。这么多的农活和家里的事情,想有个歇歇的时间都没有。除了过年的几天,平时有个睡懒觉的早上都是奢侈的。现在干起农活来,我基本上是样样在行。这都是多年的经验积累。
当时乡村还没有幼儿园,那时候叫做学前班。上学前班的第一年,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把书本都撕掉叠面包了,书包里装的是弹弓,面包,啤酒瓶子这一类的。书本的封皮没有扔也没敢撕掉,里面夹着作业本,看起来还有个书本的样子。在学校里的基本内容就是打面包,粘糖纸,收烟盒,还有哪咤孙悟空的小贴片图。
因为学习差,老师也没气力管教,只要不打架惹事安分的坐着不捣乱就睁只眼闭只眼。如果是惹事了,那时候作为一个班主任就可以把学生上课坐的从自己带来的小板凳扔到教室门外,宣布把这个学生开除。脾气暴躁的老师还会拽着学生头发或是揪着耳朵,再往学生屁股上腿上踹几脚。那时候,有个女老师穿着高跟鞋跺一个学生的时候自己没有站好,鞋也掉了,脚也崴了,羞恼成怒抡起巴掌就对着学生的脸上呼了起来。学前班结束后,升入一年级重新分班时学生们对谁是自己的班主任格外关注,叽叽喳喳的议论不休,主要是害怕老师太厉害。
爹妈都天天忙地里家里的农活,奶奶年老体迈耳聋眼花的总是一个人搬个高背椅子坐在大门口或者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家也没人管教过问我学习看书,只要我勤快不贪玩帮着干家务,一切随我而去。这生活也算自由自在。
那时小,也没有意识到学习是干什么用的,感觉就是从家到学校然后从学校到家,这是一种程序跟别人一样。直到有天放学跟人打架后,人家家长找到家里要求给个说法,我爹给人家说好话把人家招呼走,我哥把我书包翻出来一看,书本都没了,也没有作业本。我爹把我裤子脱了摁着我就是用鞋底一顿暴打,然后在院里立一块砖,我一跪就是大半夜,骂我跟我哥一样不成材料不成器,那个晚上一口饭也没让我吃,我又饿又困,膝盖跪的生疼,俩腿也麻木了,屁股疼了好几天。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贪玩了。
家里我爹我娘他们都不识字,因为小时候家里太穷了,上不起学。他们的困穷是有历史来历的。
解放前,战乱动荡中我爷爷、奶奶把我大姑以童养媳妇的名义把我大姑送给了家乡一户条件比较好的家庭。也算是寄养,也算是把闺女交给了人家。然后他们一家三口便开始了逃荒要饭的旅程,家里没有田地,在家也无任何希望。出去还能有一线生机。他们一路从家里要饭逃荒到了南阳的镇平,那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就算普通老百姓人家至少也能食可果腹衣能遮体。在镇平,靠着勤劳实诚,给一家大户当长工,后来有了我五叔和四叔。
解放后局势慢慢的稳定下来了,大街小巷都传着要成立新政府,要建立新中国。也许是对家乡的思念,也许是对未来的担忧,他们思来想去没有在当地安家落户。他们又一路乞讨回到了老家。那时候我爹说他11岁,担着挑子,一头坐着我四叔,一头坐着我五叔。我爷爷挑着行李家当。奶奶挎着要饭用的竹篮。
人敬有钱的,狗咬提篮的。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一只恶狗从胡同里半路扑来,咬的我奶奶顺腿流血,我爷爷搓了一大捧烟叶碎屑给奶奶的伤口止血,把本来就脏烂不成样子的裤腿撕下了一块给她做绷带。
回来后,故地熟土,也有亲朋旧眷,在他们的帮助下盖了两间茅屋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算是安下家了。开始参加生产队里的集体劳动,村头的大钟一响,队里的群众们一起干活上工,一起下工吃饭。
无任何积蓄,无任何家产,日子还是相当清苦。我爹大概概15岁那年我爷爷就瘫痪在床,干不了任何重活,吃喝拉撒需要人照顾。父亲瘫痪在床,母亲急躁又笨,还有两个年幼帮不上手的的弟弟,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全部压在了我爹的肩上。随着俩叔叔年纪越来越大,我爹和爷爷考虑着让他们开始读书上学。但是为了生计,我五叔去了学校,四叔去了一个木匠家里跟着师傅开始学手艺。
有我姐的时候家里条件好了一些,那个时候已经是散了集体分田地承包到每家每户了。后来我长大了听我姐说我爹是嫌弃她是女孩子,就算供着上学,以后出息了也是婆家的人,等于白白给婆家养了一个闺女,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是家里的老大,不上学了在家里可以照看我哥和招呼做家务干农活。能增添一个劳力,少一些开支多一点收入。所以,小学一毕业,我爹就不让她再上中学了。
我姐属牛,今年已经是40多岁了。跟她同龄的隔墙我五叔家的大姐学习跟她一样,但是我五叔是村上小学的老师,是一个知识分子,有眼光有远见,硬是借钱供,一直供着大姐把学上毕业然后安排进了县里的医院,后来我大姐自己也努力,一直进修学习转进了县委,丈夫也是政府里面的头头。而我五叔家的大姐现在车来车往,依然是身材丰腴,姿色不减,皮肤保养得吹弹可破。一墙之隔,一片蓝天,一样的年纪但是多年后命运迥然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我姐现在的情况是跟着我姐夫一起在工地上干活。我姐夫领着几个人的民工队,她招呼着做饭买菜,有时候也搬砖砌墙。俩手粗糙的跟男人一样,黑,瘦。农忙的时候工地停下来回来忙地里的庄稼活,家里有一个80多岁的公公,一个上初中的儿子,一个高三复读的闺女。生活的压力和繁重琐碎的劳动,让她早早的患上了腰间盘突出,颈椎病,本来乌黑发亮的头发也渐生白丝。父母的思想观念真是能决定或者改变孩子们的人生,就算改变不了人生,但可以改变生活。
随着两个姊妹差距的拉大,也随着我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下来,父母渐渐老去。我姐对我爹的怨恨也溢于言表。不过,依然很是孝顺,但是也有很多不甘。
印象里小时候我哥好像是一直在外面打工或者是上学,童年的生活里几乎没有他的身影,家里的农活总是姐姐回来招呼帮忙干,有时候还带着小外甥女,她不哭的时候就把她往田间地头的草席上或是化肥袋子上一放,就干活。那时候小外甥女3岁左右的样子。
她出嫁的时候我正在上小学,大概是一年级。
我二伯说的媒,婆家是我二伯老大孩子媳妇娘家的兄弟。离家也不远,隔着一道山,一条河。站在我家房子后面的山头上能隔着河看到她家的灶房升起的炊烟。这算是亲上加亲,姐夫很欣慰的是在他一穷二白的时候老岳父没有问他要彩礼也没有要这要那的,但是尽管如此,我姐嫁过去后家里的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刚开始那几年老是回来带粮食,还有钱。我也去给她家送过几次菜。姐夫也是小学毕业,不过算是正干,他家没有家底,我姐的公公不务正业,把开车出事,把家里的积蓄全部都搭进去了,当时说要卖房子抵账,我姐夫和他的四个姐姐拼命阻拦,这我姐嫁过去才算有个家。
当然了,这都是我姐嫁过去之后才知道的事情。米已成粥,无可挽回。我爹说只要人踏实正干能吃苦,总会有翻身的一天。人的一生是命运已经早早安排好了,顺其自然吧。
童年的我是孤独的,天空也是寂寞的。
上学时我一个人从家去学校,放学时还是我一个人回家里,家离我们村的小学有一里多地那样,都是学生们背着家里做的书包上学,条件好的是背的街上商店里卖的那种,一般的都是家里的做衣服被子床单剩下的碎布拼凑或者化肥袋子用缝纫机改做的,家长们哄孩子说化肥袋子做的书包的也很洋气还有防雨功能。我的就是化肥袋子做的。下雨的时候有的学生就把书包放在头上,有的打着雨伞。 伴随着路边的小杨树苗一起风雨成长。
学生们放学回家,基本上都是帮着家里的父母们干点农活或者是家务,能看电视的学生一个村上也没有几个,彩电更是一个村上也没有几家。终生难忘的动画片是《黑猫警长》《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动画版的西游记》,主题歌曲是: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电视剧有个《封神榜》和《甘十九妹》。这就是学习之外的业余精神念想。
看过的学生在上学的路上、回家的路上还有课间的时候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听他们讲的津津有味也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在放学的路上几个人挤在村上的小卖部里围着一个黑白电视机伸着脖子等着动画片开始,店铺老板轰也轰不走,有的入了迷,直到焦躁不安的父母找来掂着耳朵一顿暴打,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我家黑白电视机没有,更别说彩电了。家里有一个收音机。我爹喜欢听戏,有一个亲戚家给的旧的收音机,有时候呜呜啦啦的杂音比广播员的声音还要大。我也奢望着做梦着家里突然能有个电视机,黑白的就行,哪怕别人送的旧的也行。可是,自始始终没有亲戚给送。终于,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给我爹说让他买电视机,一听他就火了,脸色立马黑了下来,你去买啊,不知道用功学习,就知道玩。电视机得等你哥娶媳妇时候再买!于是,我就日夜盼着我哥能赶快娶媳妇。
记得有一年的腊月的时候,那晚上我跟我爹穿着胶鞋披着大衣在地里浇麦子,月光阴冷。正忙活着,突然发现地头旁边站了一个人。
爹——,他喊了一声。
是我哥回来了,他好像穿着牛仔裤、染着黄头发。他给我买了一条牛仔裤,说是买的旧的,裤子上面好多兜兜,穿到学校学生老师们都围着看,有的学生还露出了羡慕的眼神。也带回来一些零食,让我回味悠长的是香肠,味道太美妙了。吃过之后,我把香肠包装纸用小刀划开翻过来把里面残留的碎渣也舔的干干净净的。
那时候我哥已经初中不上了,经亲戚介绍去了离家300多里的郑州一个技校学家电维修。但是,3年后回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毕业证也没有拿到。我爹说,他这一辈子事事无成,已经无药可救了,听天由命,弄到哪一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以后不能埋怨我。
听我姐说,我哥上学的时候学习确实不赖,小学升初中全乡排名第三,全乡举行的数学竞赛他考了第一。教学的我五叔也是一脸光彩。我爹的高兴那是更不必说了。
他上中学的时候,同村的学生有的带咸菜就蒸馍,但是家里从来没舍得让他带过咸菜。别人的生活费一个月5块,他总是要花10块。家里一心想着让他吃好,穿好,安心学习好。指望着能出一个大学生。父母们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头,他又是一个男娃,所以竭尽全力供养他。
但是他初二那年开始跟班里的赖孩子们学会了逃学,打牌,最后离校出走。最开始的时候,学校以为他不辞而别回家了,家里以为他在学校。直到学校的老师打听着找到家里来,家里才知道他已经不在学校好多天了。家里连夜发兵四处寻找,亲戚四邻家找遍,后来找到另外一个村里的同学家,才知道他跟那个学生天天在家玩耍。
我爹暴跳如雷,把他拽回家,吊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上,把他衣服脱的精光,用拴牛的绳子沾上水,把他打的皮开肉绽。当时他挨打的时候,我记得二伯,五叔都在,一群人瞅着他挨打,没人劝。都是恨铁不成钢,后来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用身子护着他替他挨了几下。我爹才住了手。
骂归骂,打归打,孩子还是亲生的,也还是希望他能继续上学能成才成器,以后不用再指望种地过日子。
我爹他们亲兄弟三,我五叔、四叔一个姑姑远嫁在外也不经常回来。五叔家里上面三个娃都是闺女,第四胎的时候才有了个男孩,是我堂哥他比我年纪大一岁,四叔家只有一个闺女。他们兄弟三个中,小辈男孩里面我哥是老大。家里有了一个男娃,亲叔们自然都是欢喜也满怀期望。
可是他却不务正业,着实令人愤恨。从不迷信的我爹,在揍他之后,打听着街坊四邻请了一个很有名气的风水先生来到家里看宅子看坟地,前后鼓捣了半个多月才离开。2002年春,家里盖房子的时候还从正屋里客厅里的老地基下边挖出了几块刻有符文的青砖。据说这就是“镇物”。
我五叔也央人给原来的中学的校长说情,让他重新从初一开始读,校长也真心爱才,他这又从初一开始上。
刚开始的时候,学习也用工,也不贪玩。家人老师都说他改过来了。可惜好景不长,半年之后又是不辞而别,跟他走的还有一个远门亲戚家的孩子,还是他的同学。这俩人离家出走,跑了。。。。。。
家里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是学校老师不见学生找到家里才发现的。同时发现的还有藏在玉米缸底的五百块钱也不翼而飞。
我爹这一次也没找,也没给亲戚们说。在家里不吃不喝睡了两天,起来后该干啥还是干啥。
两个多月后,这俩人回来了。回来的原因可能是在外面害怕,也可能是在外没有找到工作,或者是想家。他自知犯下滔天大祸,回来就跪在大门外,也不敢进门。
那时候,到底他是怎样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哥去了郑州一个技校学习家电维修,毕竟是男孩子,不上学了得有个手艺,也算一技之长。他已经长大了,再打,再骂,也没多大用了。孩子大了,已经管教不了了,随他去吧。二伯这样劝我爹。老一辈土里生土里长,靠天吃饭,也想方设法让孩子们能有出息。郑州离家太远了,山高皇帝远,家里也管不着他了,他也不经常回来,一年回来二、三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学校里我们班50多个学生,一个老师也管不过来,上课的时候经常都是乱糟糟的。有时候那个右手只有三个手指头的女老师还会把他四岁多的小孩子带进教室,跟她一起站在讲台上,看到下面的学生谁那里有吃的零食就没收了给他娃娃吃。有时候她心情高兴了还让我们陪着她的宝贝儿子玩一会儿,如果我们谁不小心把她宝贝儿子弄哭了,这个老师的巴掌立马就拍到你头上了。所以,有的女同学看到她宝贝儿子走过来,吓得低着头不动也不敢动,可是这小孩也是人小鬼大,专门找漂亮的温顺的女生下手。
有一年考试后我在家里的时候就把成绩想了一遍又一遍,总幻想着能发到奖状,去学校念分领通知书的那天,才发现差了一点没有排到班里的前五名,只有前五名是有资格领奖的。奖品是一张鲜红的 奖状和一把铅笔,两本盖有学校公章的作业本。
为了能理直气壮地要求我爹给我买新衣服,我在回家的路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通知书上面记分栏里的成绩用红笔描描改改,把两门都改到了90多分,其实是70多分,就是想虽然没拿到奖状但是把这成绩单给他们看看,新衣服的希望还是有的。到了家,我忍住心里的恐慌兴高采烈的把通知书上的分数给我爹念了念。他听我考了90多分虽然不是双百分,不过也差不多,答应给我买新衣服了。
于是从腊月15放寒假就开始等着腊月23年集会这一天早点到来。这一开始赶集就预示着该过年了,过了一天,春节也就临近了一天。离买新衣服穿新衣服的日子也就近了一天。一般买衣服都是在年集27这一天的下午。就算衣服买回来不到大年初一早上不能穿,但是每天夜里睡觉前能穿上试一试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23这天赶集,一大清早起来把白菜、萝卜还有几头小猪仔装到了牛车上,然后带了几个刚出锅的热馍就拉着车出发了。离集有6里地,得早点走,去的晚了没有好地方摆摊了。到了街上安顿好生意,我爹就让我找个就近的小饭铺,喝一碗5毛钱的胡辣汤。他自己就在车子旁啃馒头,带的有开水。他舍不得乱花一分钱。
25的集会也是这样,白菜、萝卜、猪仔卖完了,带的老公鸡和红薯。
好不容易盼到了腊月26,期待着最后一个集会上就可以卖完菜去买衣服。那时候街上没有几家卖衣服的商店,年会上衣服都是用绳子一排一排的挂在绳子上或者就在路边铺上塑料布衣服就杂乱的堆放在上面,但是寒冷的天气里依然阻挡不了买衣服的人们的欢快心情。
可是,紧接着谎言被戳穿了。这一年我哥他腊月26这天晚上从郑州回来了,回来得晚上就把我弄虚作假的尾巴漏了出来,那一年新衣服没有买。还差点挨了一顿打,我爹知道我说瞎话后立马把鞋子脱了要往我屁股上摔,一项懦弱的我娘把我拉开了,数落我爹,大过年的,衣服不买就算了,你小气,你也犯不着跟孩子过不去。
那年的春节是穿着旧衣服过的一个新年。别的小伙伴们都有新衣服,新鞋子,有的还有帽子,人家出来都是从头到尾一片新,欢天喜地一蹦老高的过着年。唯独我没有。出去小伙伴们嘲笑,就连大人们也会给你开句玩笑,有的嘴尖的会说:瞅瞅,今年考试没有拿住奖状吧。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
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能玩的东西。那时候村里好几家都有彩电,条件差不多的户家也有黑白电视机,小伙伴们在一起都是谈论的哪吒闹海、黑猫警长、大头儿子什么的,还有封神榜。我隔壁五叔家有一台从别人家讨账要过来的老式彩电有时候还是黑白图案,我跟堂哥关系不好,在家里他有三个姐姐也就他一个男孩叔叔婶婶的宝贝疙瘩,别人不敢动一指头,叔叔说让我去他家看电视,堂哥有时候让有时候就不让,比如正在看着看着的时候他会突然就把电视关了然后说老费电。
过年那几天集中播放西游记动画片,大概每天下午2点三集联播,一听到就那首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的歌曲,我就急的坐卧不安。。。。。。。有时候吃过中午饭就蹲在他家门口等着。我做梦都想自己家里也有一台电视机。有一天做梦梦到终于买电视了,就在屋里的大桌子上放着,早上醒来迫不及待的跑出去看看果然是一场梦。 我哭着闹让我爹也买电视,他答复的跟以前时候说的一样:一个电视好几千,咱家哪有恁多钱,钱的花到刀刃上,钱得给你哥攒着娶媳妇,还得供你上学,你说你要是不想上学了回来放羊,明天就去买电视,买飞机也中。
终于,多年梦想终于实现。
我上初三那年冬天,我哥终于结婚了,嫂子是邻村的,当然,崭新的彩色电视机也在结婚前几天摆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这件好事能成,得深深地感谢我姐夫和五叔的鼎力相助,跑前跑后。这里先来说说我哥的基本情况。
我哥比我大12岁,我上小学大概二年级的时候,他已经是20多岁了。在农村,一个不上学的男娃20多岁还没结婚成家,过了25岁,也就意味着光棍基本已成人生定局。无论是何种原因成为了光棍,或多或少这个人整体都是失败的,生活是失败的,事业是失败的,人生也是失败的。这失败会成为街坊邻居们闲坐时候的谈资,也是家家户户教育孩子们的身边典型真实的失败教材。
他两次上学中途变卦,后来又去郑州上学,最终还是一事无成。爹娘已经是对他失去了信心和希望。有时候我爹揍我,一边让我跪着挨打一边数落着:一家要出俩流逛蛋,你要是再不争气,这个家就算完了,我老了也不指望你们养活,我到快不行了就弄包老鼠药一喝,你们咋着都行,我这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算是牛马一生。。。。。。
刚开始,家里的条件也好,爹娘吃苦能干,牲口和地里的收入在村上是数着的大户。也是散吧大伙饭后村上出现的第一个万元户。上门提亲的媒人特别多,他那是也就20左右,虽说手无一技之长,但是人也高大魁梧,仪表堂堂,家里条件好。很多媒人都愿意撮合婚事,除了真正的一见倾心露水夫妻之外,很多女人找一个男人无非都是想跟着男人吃好穿好过好。
但是,相亲这事情没法说清楚其中的道理。他挑肥拣瘦,这山望着那山高。就这样光订婚的礼品买了一次又一次,人家退了一次又一次,婚事黄了一次又一次。
有一次,一个邻村的姑娘长得确实不赖,街坊邻居也都说人品好,他俩见过面之后,人家姑娘捎话愿意尽快订婚,彩礼随便给,年二半载结婚都行,那时候不流行闪婚一说。也就是说人家姑娘是十分愿意嫁过来的。但是他硬是不愿意,嫌弃人家过分热情。我爹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一场痛哭。
农村里,人这一辈子两件终身大事。一件是结婚成家有后人,一件是修房盖屋立新宅。最为重要的是第一件事,第一件事情的顺利与否是第二件事开始的前提。单身久了会成为习惯,习惯久了就成为了人生的常态。一个人,不会艰苦奋斗发家致富,更不会妻女相伴儿孙绕膝。
就这样磨磨蹭蹭的已经到了25岁这一年,眼看光棍已成定局。说媒这个事情也就奇怪,有人介绍的时候真的就让你应接不暇,东家的西家的姑娘都是待字闺中等着成婚出嫁,没人介绍的时候,半年没人找你就算离婚拖油瓶的都已经有下家了。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你看不上人家,到后来都是人家看不上你。这也算是生活的轮回吧。
那时候,村上跟他年纪相仿的,比他小的都结婚成家了,有的孩子都上小学了。唯独他还剩着。农村一般男娃们不上学的话,从十八九岁就在大人们的张罗下开始结婚成家了。他这尴尬的情况让门前门后的街坊邻居几乎都指指点点的说真要打光棍了,当爹娘的听着看着心里的苦痛焦虑是无人能够体味的。更有嘴长不怀好意的妇女,在我上学的路上故意问我,你哥啥时候才会给你娶个嫂子回来,这让我尴尬恼怒又无可奈何。
那阵子,我爹除了干活,一天一句话都不说,晚上一锅接着一锅的旱烟能抽到五更鸡叫。我稍有不对,对着我就是破口大骂,动辄就脱鞋揍我。我哥大了,他是揍不了了,但是我小,他伸手就能打。我娘,也是一个人一声接着一声的喟叹。一家人的生活笼罩在风低雨急的日子里。
我姐夫,五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也期盼着我哥能早日成家立业。但是却没人再上门提亲了。就算找过去,央人家说媒,人家也是说没有合适的女娃,另外是说他眼光高年纪大也没一技之长,不是前几年的时候,不好说了,婚姻这事也得看缘分。
2004年的春天,也就是我哥27岁这一年,我姐夫在离家5里多地的邻村干活的时候,听说了附近一家有个待嫁的在外地常年打工的姑娘,在外面自谈的也有,但是家里一直干涉着想让找个近处的婆家,以后呼来换去能有个照应。我姐夫得知消息后,赶紧回来给我爹说,我爹赶紧给我五叔叫过来一起商议。恰好,我五叔以前在邻村教学的时候,就教过这姑娘,跟这个学生的父亲也是熟人。
我爹也真下了大工夫,一项抠门的他为了能让我哥和未来的嫂子能尽量撮合在一起,充分创造条件。从开始说媒的时候就给我哥1000多块钱让他去城里买了一部手机,方便和我远在外地的嫂子联系,4000多的摩托车也是在那个时候买的。
然后他就火急火燎的让我姐夫领着工匠们开始扒家里的老房子推围墙 ,把以前的土墙瓦房老屋翻盖成了青砖瓦房出前檐,新砌了青砖围墙,加盖了东西厢房。新做的大门油的鲜红亮堂。
我爹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总之是在结婚这个八字没一撇的情况下,先把钱花出去,让人家看到实力,看到热情。这钱是家里粜粮食、卖牲口换来的多年积攒的家产,也是平日里省下来一分一厘的血汗钱积攒的。
枯木逢春发新芽,铁树开花感真人。
终于历经曲折后,我哥在那年的腊月把我嫂子娶回了回来。
老爹的头,老娘的头,我的头,我姐的头,挨近亲戚们的头终究算是敢在街坊邻居面前仰着抬起来了。
那一年,我在街上的中学上初二,坐着他当年做过的教室,走着他没有走完的学业之路。一个天大的喜事从天而降,尘埃落定,我也倍感轻松,激动幸福了好久,为我哥,为我爹娘,也为我自己。
从此,家中多年的阴霾算是烟消云散,从那一年的年三十开始,家里有了彩色大屏幕电视机,虽然是砖瓦房,不是小洋楼,但是这房子也是新的,也有了沙发、茶几、墙上大红的喜字和镜子上的喜字,镜子两边的红灯笼——几样像样的家具。一家人终于能高高兴兴的过年了。
那一年的三十晚上,我们哥嫂几个坐在火炉旁吃火锅看着春晚,平时滴酒不沾的我爹自己弄了个花生米,坐在沙发上自饮自酌的喝了两杯酒,终年阴沉无色的脸上也有了喜色。
这种不必言说的喜庆和幸福,默默的在空气里弥漫荡漾。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的早前一段时间,家里的羊圈和牛棚都拆掉了。牛、羊牲口都全部卖掉了。在我记忆里喂了十多年的牲口,一头也没有了。房前门后和打麦场里面城垛如山的草垛都消失了。每年喂牛养羊需要储存大量冬草,春天和夏秋季节可以把牲口赶到山坡上去放养。冬天天冷,草木枯荣,尤其是下雪的时候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面,什么也没有。这时候就需要在家里把铡好的干草喂给牛羊。
看着突然空荡的院子,再也不用寒假暑假割草放羊喂牛伺候牲口,突然有了一种淡淡的失落。不过,也算是终于卸下了多年的琐碎重担。
有一年的夏天,在山上放牛,我家的公牛性情大发追着邻村的一头小母牛满山狂奔,搅的群牛不得安生,那个下午和夜里我和父母还有邻村的主家都是奔波和寻找中度过的。山上草盛林茂,还有沟沟坎坎,那个母牛夹着尾巴拼命地跑,这个公牛扬着尾巴拼命地追。从山上跑到坡脚下的玉米地里,从地里跑到坡上,在沿着小路跑到村庄里,在从村庄里跑到山上,就这样几个人追着两头牛跑了大半夜。最后,两头牛都累了,跑的口冒着白沫,喘着厚重的粗气,身上出了一身的热汗湿漉漉的。一前一后的卧在了坡上,人走到跟前解开盘在牛角上的拉绳拉都拉不起来。两家人也是晚饭没吃,跟着这两头牛跑来跑去,饥困交迫又气又恼疲惫不堪,终究是两条腿的人抵不上四条腿的牛跑得快。
逢着下雨天的时候,没法出去放牛,这就得出去把草割回来喂给牛吃。下着雨没法打伞,只能是身上搭个塑料布用绳子捆在身上,然后冒着雨蹲着割草。下雨天草上容易沾上泥土,所以还得特别注意,不能沾上泥水,否则弄回来牛也不吃。就这样,在田间地头割好了一挑一挑的往家里担,然后在屋里的地上铺上草席,把铡刀放在草席上,一个人蹲在铡刀后面放草,一个人弯着腰双手抬着铡刀,两个人配合着把一捆一捆的青草铡碎了盛在篮子里给牛羊送去。上午割草下午割草,身上披着塑料布,沾着雨水和草上的露水,浑身上下都是湿粘的,膊上腿上头上凡是衣服盖不住的地方都是蚊虫叮咬的疙瘩,手上的指甲缝里都是青色的草汁,有时候还会扎住葛针,还会碰到蛇。下雨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腿上脚上和手上都会沾上泥巴,尤其是穿的凉鞋底下沾上泥巴走不动又滑,脚丫子和鞋子在摩擦打滑,身上再有几只花蚊子咬几口。。。。。 这种感觉,生无可恋,又气又恼。
喂养牲口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看到牛羊生崽,有时候逢着冬天的夜里,天寒地冻,怕小崽冻死,大人们夜里的起来在羊圈或是牛棚里生火,看着小牛娃跌跌撞撞的围着母牛打转,一家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神情。那时候,一头牛仔能顺利生下来会站着吃奶,也就意味着几百元钱的收入已经看得见摸得着了,再喂养一年半载碰到牛贩子来买至少能卖一千多块钱。对于在家里靠天种地指望夏麦秋收粜粮食卖钱的农民,能喂几头牲口有额外的收入,这在当时是一项赚钱的主要门路。看着钱就在跟前活蹦乱跳的悠来晃去,大家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有时候火光照亮了夜空,邻居们也会来串门,蹲在牛棚前吸着旱烟,啧啧称赞。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家里过年的时候再也不去集市上卖菜了。
童年的记忆里,每年一般是从腊月23开始,如果晚的话就是从腊月25开始 ,每天的早上五点多天不亮就要起床跟我爹一起拉着两个轱辘的农用架子车去乡里的集市上卖菜。
我爹拉着车子,路陡上坡的时候我招呼给他推车。卖菜忙起来的时候我的招呼给他帮忙。到了街上还得找地方,有比我们去的更早的,好位置都没有了。几乎每年每个年集会上都是阴沉沉的天有时候还刮着冷风,还漂着小雨或者小雪花。那时候总感觉有点凄风苦雨的滋味。
人家的小孩都跟着爹妈高高兴兴的赶集买东西,有的穿着新衣服,我得安安生生老老实实的站在街边陪着我爹卖菜。行情好的时候,大半天就结束了,行情不好的时候从早上出发到暮色将至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车子上的白菜萝卜还是堆积如山。
上小学的时候还好,碰到同学熟人什么的也没啥,最多开学后同学会在班里当着大家的面说一句过年在街上的时候看到谁谁谁跟他爹在那卖菜,不管怎么说这种就是被认为不光彩的事情,多少是有点丢人的。
可是上了初中后,总感觉怕,心里无端的怕,怕碰到学校里的老师,尤其是怕那些科目比较差的任课老师看到,有的老师还会用眼角撇你一眼,有的根本就像没看到,你鼓起勇气跟他打招呼,他就真是没听见或者他就像没听见一样。还怕碰到班里的同学,更怕站在街边被暗恋的女生看到。感觉站在那里每一秒钟都是煎熬。学校的大门就在街道一边,时常有老师进出。
闲的无聊的时候我就盯着从面前走过的人们,有坐在轿车里梳着主席头的男人,有拎着挎包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更多的是步履散漫赶集的人,有的裹着蓝头巾,有的拉着小孩,有挎着篮子卖香菜的,有背着化肥布袋买鞭炮的,有把草栅子扛在肩上转着卖糖葫芦的,有拄着拐棍手胳膊挎着篮子的老太太,还有街上乡政府里面的人开着车,用喇叭喊着:这个卖菜的往路边退退,那个卖春联的赶紧把摊子挪挪,都把摊子摆到路中间了。。。。。。有时候他们还会骂几句脏话。
卖糖葫芦的在街上悠来晃去的,一串串糖葫芦上面凝固的糖稀精光发亮的,看着口水就想流出来。街上的穿着制服的人来收摊位费的,有要饭的或者是唱快板戏的站在你摊前给你说一段好听的喜庆的让你发财的,你得多多少少给他们掏点钱让他们走,要不一群人围着你看热闹。还有嫌给钱少赖着不走起哄唱着老板娘真漂亮还抠门的。
菜好卖的时候,一车子不到半天就卖完了,不好卖的时候从上午到晚上回家的时候还有一大半。那时候你眼巴巴的看着路人能赶紧来赶快把菜买光了,我们就早点回家,在外面又冷又饿的,脸冻得生疼,脚站的都会麻木,挪不开步。
大街上人来车往,地面上湿漉漉的,有的地方还有水洼。脏菜叶子,鞭炮纸屑,卖饭的小摊倒在路边的刷锅水有时候地上能汇成一条河。这一切脏乱,彰显着热闹。这就是赶集。街上卖胡辣汤的卖包子的羊肉冲汤羊肉咋可葱油饼水碱小笼包。。。。这些都是让人流口水的美味。有时候在卖饭的小摊边卖菜,闻着香喷喷的包子味,就是一把享受。
我忍不住眼巴巴的说我饿了,我爹就说我给你带的有干粮,你妈烙的油饃,还有白开水,你吃吧。所以,我就把口水又咽了下去。或者我爹把脸一横,菜还没卖完呢,卖完了你再去吃饭。跟他一起上街我是极不情愿的,可又不能不去。一般晌午的时候,他会让我去吃饭,让我去离他卖菜不远的地方吃饭,吃完了他过给人家掏钱。
赶完了最后一个年集会一般是腊月27这天,第二天一大早他会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街上的澡堂洗澡。
这个澡堂在街东头现在还有,那时候街上好像只有这一家。全乡十里八村的都要来洗澡,平时洗澡不洗澡,过年之前的洗澡是必须的一道程序。
临近春节这里每天都是人满满的,澡堂旁边是一条小河,澡堂的脏水直接就从里面流到河里了,冬天的时候河上热气腾腾。河上漂着洗头膏瓶子、香皂袋子有澡巾什么的。水浑浊不堪,洗澡的水把河水染得白茫茫的。
澡堂门口的布帘子上面脏乎乎的,就像剃头用的襞刀布一样乌黑发亮。屋里一个不大的水泥池子里面挤满了光溜溜的男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有。池子外面靠墙的位置排了一列淋浴头,有的锈迹斑斑,有的直接就坏了。在水池里泡着的人,都是一边搓身上的灰巴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哪个淋雨笼头下面的人要转身离开了,马上就挤过去。
我们就在这狭小简陋乌烟瘴气的澡堂里洗澡,我给我爹搓背,他给我搓。他劲道太大 ,搓的我身上火烧火燎疼得龇牙咧嘴。我给他搓背的时候,他总是让我使劲,用力搓。他说力度小了搓不下来。他始终是瘦骨嶙峋的,即使身材高大,但没有一点富态之相。肩膀上面有一条深深的疤痕,说是小时候村里集体吃大锅饭那会在山上砍柴绊倒留下的。
一切忙完,不管平时吃穿如何,过年这几天家里的堆放在面盆里的白面馒头、煮好上了色的大块猪肉,油炸的豆腐干、颜色鲜亮个大诱人的苹果这都是可以以顿顿吃随便吃,家里老少都穿着干净的衣服,这几天的事情就是做了吃,吃了转悠着玩或是在院子里听着鞭炮声懒洋洋的晒太阳。
最高兴的是过年的时候遇上下大雪,雪越大越好。早上起来院子里、窗台上、门前的树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走出大门放眼望去白雪皑皑银装玉砌万里无疆天地同辉,门前远处的河流冒着热气,仙境一般。吃过早饭,经常在房前屋后觅食身影矫健的麻雀、斑鸠还有饿了咕咕乱叫的鸽子会在周围扑腾徘徊。
趁着大人们撒玉米麦子给家里的鸡子、鸭子喂食的时候,我会把给牛羊盛草用的草筛子拿出来,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扫开一块雪地撒些麦子、玉米,把草筛子扣在上面,用一根绑着长长细绳的小木棍把筛子支起来,让筛子周围和地面有个空隙。一切准备就绪,我就坐在屋门口握着绳子偷偷的看那些饿的饥肠轱辘站在院墙上叽叽喳喳的鸟雀们。只要他们敢飞下来钻进筛子里面吃食儿,我就马上拉动手里的绳子,来个瓮中捉鳖。
能逮到小鸟也要看技术,还得靠运气。鸟雀们也很机灵,有的只是站在边上蹦来跳去的不往筛子下面钻,有的警惕的看着周围犹豫徘徊不敢靠前,有的伸着脖子轻轻的机灵的把那些洒在筛子外边的麦粒啄进嘴里,就是不往里面进。就这样,犹豫着徘徊者警惕着,个别鸟雀实在是忍不住诱惑探头探脑的走了进去刚啄了一口。这个时候,你刚要拉绳子,它就敏捷的飞了出来。有些胆子大的公鸡也会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的把头歪着伸进去啄食,公鸡个子大,力气也大,这该死的鸡子十有八九会把这草筛子弄倒的。其实也只有鸡子去吃食的时候,围观的鸟雀们才敢肆无忌惮的跟着去抢食。所以,得反反复复收拾好几次草筛子这个机关,才能抓到一两只鸟雀。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抓到斑鸠,斑鸠肉质细腻香醇味道特别好。
村庄里有的孩子们抓到斑鸠会把它放进笼子里养活,有的玩几天就放了。麻雀的气性大,抓到手里它惊恐不安用爪子挖用坚硬的唇喙啄人的手掌,麻雀养不活,也伤人。大人们都不让小孩们玩,所以都放了。
最有趣的时候是,当我把一切都准备好,开始等鸟雀进筛子里面的时候,家里那只肥硕机灵的大黑猫也会不声不响的站在我跟前翘着尾巴,眼睛盯着前面,我拉绳子的时候它会蹭的一声蹿跳出去奔向草筛子。有时候,看着叽叽喳喳的麻雀在外面警惕的看着周围,它会不声不响的进到草筛子下面晃一圈在出来,然后在回到我跟前。
天气晴朗的时候,它都是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晒太阳,有时也会趁鸟儿不备猛地一跃而起疾步如飞的扑向悠闲觅食的鸟儿,不过都是屡屡落空,惊得鸟儿呼啦一下全部飞走。有一次,它逮住一个麻雀,用爪子摁着它的翅膀,小麻雀估计也是平生第一次遇险,惊吓的不知所措,头挨着地,也不敢挣扎。然后这只大黑猫扬着尾巴喵喵的叫着,小麻雀更是动也不敢动。大黑猫看小麻雀动也不动估计是以为麻雀死了,便松开了爪子,可是这麻雀被吓傻了,还是不敢动,这黑猫就转到麻雀前面低着头伸起前爪轻轻地抚摸一下麻雀,说时迟那时快,麻雀突然迷瞪过来了迅速的张开翅膀唿的一下飞了起来。看着鸟儿飞走,大黑猫悻悻的跺着步子悠到了墙根下继续晒太阳。
这猫,平时没事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也会逗逗正在低头觅食的老母鸡,抓抓母鸡的尾巴,母鸡一惊慌便会夺路而逃,它则伸着爪子玩弄那些拽下来的鸡毛。家里的老公鸡它不敢招惹,有一次在喂鸡子吃食的时候它过来捣乱,一只红罐金身大尾巴的老公鸡毫不客气的啄了它一下,然后老公鸡顺势张开翅膀伸着脖子对它怒目圆睁,它吓得赶紧顺着院墙跑了树上。
这只可爱活泼少通人性的大黑猫是跟着我童年一块长大的,我对它终身难忘。大概是六岁那年的一个早上,我赖着不起床,后来我把被子掀开打我,这只大黑猫听见我的哭叫声一下子从床前跃了上来,对这我弓腰伸头翘着尾巴,张牙舞爪的用锋利的爪子挖我,我妈也被这突如其来情形吓坏了,也顾不上打我了,赶紧拿着棍子连打带吆喝的把大黑猫赶下床来。从那以后, 我开始对这只大黑猫心生畏惧。
它全身黑亮,没有一根杂文,眼睛黄的发亮,中午对这太阳的时候成了一条缝。从我印象里它一直都在身边,整天晃着肥硕的身躯,不是蹲在门口自己洗脸舔着尾巴就是在院子的墙角里找块干净的地方晒太阳。冬天的时候,它也会趁人不注意卧倒床上睡懒觉,我爹发现了把它蹬下去它便会再偷偷摸摸的上来睡到我妈这一头,有时候钻进我的被窝里,睡着的时候能想起来呼噜呼噜的鼾声。我奶奶说,猫是有灵性的,它通人性能逮老鼠能看家还会呼噜着念经。
在我升上初中这一年的夏天,有天我从外面回来,这只猫不见了,我娘说它跑丢了或者是已经老死在外面了。猫会认路,也记得家,这么久不会来可能是死了。我一岁的时候这只从山里我舅爷家带回来的猫跟我一起长大,12年了。也该老了。后来,家里一直没再养猫了,期间我娘也喂了几次,总是生病或者无疾而终的走丢,喂了最长的那一次也没有超过一年,也是病死的。
天蓝、草绿、河清,河里的鲫鱼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河的泥沙落叶看的清清楚楚的。牛羊满山坡有时候还会跑到地里啃庄家糟蹋粮食,有的人家养的鸡鸭多,一到早上撒出来的时候,唧唧呱呱欢叫着还有老母鸡中午下蛋后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让人心烦,玉米地红薯地里的无名无端长出来的杂草始终是拔不完锄不尽的。早上红薯饭玉米糁,腌制的萝卜丝菜,面汤红薯稀饭,中午粉条白菜大米饭,捞面条,晚上汤面条,稀饭,捞面条。家家户户的生活都是这样子。偶尔闲下来的妇女们聚集在一块,谈论着以前长期谈论的家长里短,老话新说,百嚼不厌。
平时谁家娶媳妇请的婚庆唢呐队还有电影会给这里的生活添上一点喜庆的色彩。农村的生活始终是平淡如水乏善可陈,多年后的回忆始始终都是单调的。
我家5口人经常干活的就爹娘俩人,还喂有俩牛,一群羊。每年从春天犁地播种开始一直到秋收冬藏,生活里一直都是忙碌的景象。有时候还要给俩叔叔家帮忙,我隔壁的五叔是村上的公立教师不会种地平时也忙身体也不好,算是祖坟冒烟出的一个能人。我爹的兄弟,他这个做兄长的啥事都要给他招呼帮忙,还有一个叔叔也得去给他家招呼犁地种地。
春天种花生,前面有耕牛穿犁,后面你得紧跟着在地沟里放下花生种子,距离近了太稠,花生以后长不大结果不多,距离远了浪费耕地产量低。
花生种完就得赶紧跟着栽红薯秧苗,在犁好的地更上挖坑插苗浇水撒灭虫药然后小坑里的水渗下去了就得封土。过不了几天就该下一场小雨,又开始忙起来了,你的锄地,麦地和红薯地花生地,背着比你个头还高的锄把,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田埂低头,看不到希望,更要命的是第一遍锄完你还没有歇一会儿小野草就又长出来了,然后还得去翻已经长长的的红薯秧,有的三四米长,几千株,几万株,总有一种干不到头的感觉。
在学校上课的时光特别短,呼呼啦啦就到放暑假了,回家后就是上午忙农活,下午放牛割草。。。。。五黄六月知了躁叫,汗珠滚滚,收麦打场,忙活一阵子刚把上半年的希望装进粮仓,接着就是种玉米,黄豆,刨花生,刨红薯,犁地种小麦。。。进入十一月中旬天降鹅毛大雪的时候,基本上一年所有的农活都要暂时告一段落。
有一次冬天黄昏放学回家,80多岁的奶奶一个人在家做饭,我爹在离家1里多地的荒坡地上捡红薯干,天要下雪,呼呼的黄风刮着,冷的刺骨。打着电灯去找他们,都蹲在地上弯着腰慌乱的把成堆的红薯干往篮子里面搓,回来的路上雨夹雪开始下。人困马乏,到家一点多。
与此同时,跟我一起的小学同们,街坊邻居们的小孩子人家都是在家里被爸妈逼着看书学习,而我天天不是在学校就是在田间地头,我家种地太多,还有一群牛羊,家里就我爹我妈还有我,我哥基本上就不在家一年不知道能不能见上几回。那时候也没有除草剂没草蛉之类的,能免去很多麻烦事情。整天都是忙碌的。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晨露沾我衣。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就是这种印象,晚上回到家里疲惫不堪,早上醒来梦里还是在地里干农活。手上磨出来的都是老茧,胳膊和小腿上都是草泽和在山坡上被荆棘划出来的道道。
枯燥的生活里,我也没有朋友和伙伴。能让我忘情其中和忘乎所以的只有书本。
我对看书是热情痴迷的。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开始迷恋上了看书。
家里我哥上学时候的课本,邻居家的闲杂书籍,从同学家里借来的,五花八门什么种类都有。比如说:水浒传的简体本、西游记的原著和简体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楚留香传奇,古龙的剑影秋歌,席卷的一本书没有了封皮但内容讲的是一个家族的爱情故事,寻医问药,家禽养殖手册、偏方300例、本草纲目、海底两万里、汤姆叔叔的小屋、白鹿原、古文观止、史记列传、故事汇、小说月刊、汽车机械构造与原理、书法字帖、常用家电维修常识、三国演义、梁山伯与祝英台、高老头、呼啸山庄。。。。。
最为难忘的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村上一户教师家的屋后的茅房放手纸的墙上里发现了好多书本,其中就有红灯记、三毛流浪记连环画、江姐故事、红岩、小学生优秀作文集等等,我如获至宝把衣服脱了包着书本,大热的伏天光着脊梁一路狂奔到家里,毕竟算是偷得心里多少还是害怕被人发现。后来我又去了一次,这一次里面只放了一本,但已经被撕剩下半本了。我翻看翻看讲的是人体构造,是医学方面的,还是忍不住拿走了。后来又隔三差五的去了几次,但是里面都是空的。估计是主人发现了,所以就不在往里面放了。农村的茅房有的在自家院子里,有的在院墙外面或者房子后面。
我白天只要有空就翻看这些闲书,晚上有时候大人们睡了我就偷偷摸摸的把灯拉开继续看。如果他们发现了总要数落几句,开灯看书浪费电也就意味着要多交电费,不如早上起来早点看或者白天看。最早的时候家里没有用电,用的是煤油灯。做饭烧柴火,漫山遍野都是林木,柴火很方便的。那时候我就点着煤油灯看,煤油灯燃烧的时间长了会飞出来烟蛾子,也就是烟灰,能把床上落一层。
我看书也看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和多彩的生活。我参照着书本上的知识,自己做了一根毛笔。羊毛是从家里的山羊身上用剪刀剪下来了,笔杆子是在院子里扫帚上的竹子截下来的。把羊毛用缝衣服的白羊线绑在竹棍上,用剪刀稍作修剪,笔锋就出来了。就这样毛笔就做好了。墨汁是在灶台烟洞里的烟油和锅底灰兑一起掺水搅成的。家里的墙上我不敢胡写乱画,只能在看过的旧书作业本上涂鸦,后来我把门前堆放的一堆石头上都写满了毛笔字。邻居们看到后冷嘲热讽写的歪歪斜斜像是蚯蚓爬。我的书法天赋,就这样草草了结。现在才知道写毛笔字得用宣纸,毛笔写字用大纸。那时候就没有零花钱,过年的压岁钱也是没有的。平时除了与学习做作业无关的事情,家里一概不允许。
上中学的时候,思想政治科目里面的议论题目总是说,网络是把双刃剑,给你一个因为上网迷恋游戏荒废学业的例子让你分析。现在看来再也正常不过了,那时候我们镇上就没有一家网吧,更别说上网打游戏了。条件好点的家里有电视机。
那时候只有上学,上学才可以远离这一切,待在学校里才可以逃离暑假的时候拴在大门外面的刺耳的牛叫声还有院子里咩咩的羊叫声。夏天的时候得放牛,如果到了时间,一般是下午两点多,你不走,这牛也是看着别的牛都出坡了,它就高一声低一声死气白活焦急不得的哞哞大叫 ,叫的你心烦意乱甚至气急败坏,不得安生。
时至今日,我回到家里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放在大门过道下面镢头锄把牛笼头,看见就害怕。一辈子不见也不再怀念。还有家里每天早上356天甚至360天早上醒来就是红薯饭,玉米糁子长红薯,米汤长红薯,面汤长红薯,红薯干稀饭,吃的想吐,回忆都是胃里面涌出来的酸水。现在看到城里街头卖烤红薯的,烧红薯的,大远的就能闻到那浓浓的香味,但不想再尝一口。
上学以来家里从来不刻意问我得学习,既不监督也不为难放任自流。我爹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自己的道路自己走。小时候上学的时候他们就一直说,你就一样记好了,要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回来继续种地子承父业,或者割草放牛养羊喂猪。你看看你叔叔小时候吃苦受累人家努力上学上出名堂了当了个人人尊敬的老师,一是给家里添了光彩能说会写,二是他这一辈子都是国家的人吃喝不愁。一年不管刮风下去天天都有国家发工资,风不刮雨不淋。。。。。
有时候在家里挑水挑的肩膀疼,夏天的时候肩膀上能脱一层皮。所以,我为了不在家种地,为了改变命运,一直读书学习,不管成绩好坏,一直在学校待着,有时候星期天什么的如果不缺生活费就不想回家。他们虽然说是不管学习成绩到底咋样,但是每到学校寒暑放假总是要看奖状的,还数落我,在学校不学习也行,但不能给家里惹事找麻烦。
书钱学费从来没有给学校拖欠过,不过上小学有一次学校让捐款献爱心,本来都开始上课了,然后又让学生们都回家拿钱捐款了,我到家里跟我爹一说,他就火了,捐啥么捐款,都是坑老实人的,你给老师说咱家没钱。那天我硬是问同学借了五毛钱,我实在不敢不捐,有的就直接捐十块。我要是一分都不捐,以后就没法在班里混,一群人都会笑话你。小气,抠门,穷,自私自利,不仅是老师还会说你没爱心而且在班里的女生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捐钱捐的多的学生,都会有一种无以名状的自豪和骄傲挂在脸上。
小学将近毕业要升初中的时候,他也曾许诺给我,我如果考上中学了,就给我买一个书包,那种在当时最多也就二三十块钱的书包就已经足够洋气上档次了,我总不能还是掂着盛化肥的化肥袋子去街上上中学吧,那真是会遭人笑话的,也不愿意再斜挎着那个用碎布头拼凑的书包了,不伦不类的,那根本就拿不出手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最后全班第一名的成绩也拿到了,中学也考上了,领取通知书那天,在街上一家商店里我爹一听书包的价钱脸立马就沉了下来,拉着我就转身出门,接着就开始训话:你五大上学的时候也没有用书包,考的是全乡第一名,你爷爷奶奶也没给他买书包,那时候能供他上学不让他在家种地挣工分就不赖了。
我哥实在看不下去,那是他已经初中毕业不上学了在外面打工回来,他跟我上街花了19块钱买了个书包,还破例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背着书包回家他看到了,还是忍不住数落了一句:你这到底还是又买书包了,没有书包就不能上学类。这个书包我足足用了4年,来之不易,特别珍惜,现在还在家里的墙上挂着,荡的灰尘把上面的颜色都盖住了。
上中学之前家里从来没有给过我零花钱,有时候给一块钱买包食盐,剩下的3毛钱还得交回去。有一次我是实在是忍不住从厚厚的一叠一百元钱里偷了一张五十的票子,我马上拿着这钱去买了一包白象方便面,一次吃不完又舍不得扔掉更不敢带回家,我把它藏到我家房子后面的麦地里。那时候2毛钱一代的花生豆,7毛钱一包的白象香脆方便面,这简直是天上美味世间极品。白象方便面把方便面里面的调味包打开倒进去,把方便面揉碎,干吃,那味道:麻辣、酥脆、咸香。这个方便面是可以两吃的。 调味包可以单独吃,就是把小袋子撕开一个小口,把调料倒在掌心,一次少倒一点,然后用舌尖慢慢舔着吃;方便面本身就是有咸味的,嘎嘣脆酥鲜香。 吃过半天后,牙缝里残留的面条碎屑还能让人回味无穷。还有一个天方牌子的方便面,天方的广告词是: 天方面 ,味真香,天方伴我一起长。
时光如梭,后来上大学后才发现天方方便面和现在畅销全国的康师傅方便面公司和工厂就在学校附近,走近工厂,天空里都是方便面的味道。
对于别人家的孩子上学,父母接送,逢着孩子生日或者家长们在街上赶集来看望自己的孩子,我始终不抱任何希望。但是,他也来了,唯一的一次去学校看我,我终生难忘。
2002年的春夏之交,非典肆虐。学校的高墙内外都挂满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抗击非典,红底黄字的大标语。有的教室里,混合通铺的寝室里面挂的也是这标语。
平时那些家住镇上走读的学生也强制住校,里面的学生不能出来,外面的学生、家长等闲杂无关人员等一律不能进来,班级里面的学生每天早上进教室第一件事情是测量体温,一个小组五六个人,组长负责登记汇报。发现有体温高的,发烧的咳嗽的都马上让隔离出学校,送回老家。同学与老师,同学与同学的关系突然变得空前紧张起来。都害怕厄运和非典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每个人都小心谨慎。
记得有天早上,一个同学咳嗽,也就咳嗽吐痰,很普通的那种。小组组长汇报给班长,班长马上汇报给班主任,班主任马上回报给学校教务处,然后学校的专车就把他送回家了,连同书本被褥全部都让带走了,看着这一切,心里也是凄凉也是紧张。
这个同学家在瓦屋西北的红石崖,交通不便,道路崎岖,平时就不怎么回去,周六日都是一个人在学校学习看书,成绩在全级400多人的排名中没有退出过前十名。走的时候,早读的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以及班主任除了遗憾惋惜外,安慰他在家好好治病,好了再回来。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时候,也许夜里的一次着凉发烧就能让平静安顺的生活发生巨大的转变。
全校全面封闭,平时都是一星期回家一次,这一次已经1个多月了没有开过学校的大门。学校大门口有一个门卫室,哪位家长来看学生,或者哪位老是的家属来看老师,一律不让进去,门卫和值班老师带着白口罩用喇叭喊。每天早上下早自习的时候,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傍晚晚饭的时间都会听到大门口的喇叭声在校园上空飘荡。几年级几班的XXX,到大门口来一趟,或者是XXX老师到大门口,有家长来找。
一个多月的封闭管理,我习惯了在学校不回家的生活。有天吃中午饭的时候,在一个远门亲戚开的打饭窗口那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爹站在那看着来来往往争先恐后伸着快餐杯拿着饭票盛饭的学生,我看见他在屋里,我心头一震。吃过饭,打饭的学生少了他递给我一个书包,说今天街上有集会卖猪娃,来的时候给你捎的竹叶石膏毛草根栀子熬得去火凉茶,你喝吧。我隔着窗户接着,这个书包还是上小学时候用的花布书包,俩大塑料醋瓶装的凉茶,还有是一个五斤的油壶刷干净盛的凉茶,还有一件以前上学走的时候落在家里的上衣。
那天他穿着黄白色的衬衣,衣服领子的地方能看到黑色的污垢,头发理的精光,但头上依然有灰,农村走家串巷的剃头匠用洗衣粉给老头们洗头,这样最下灰。拎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到教室,同桌看到我一脸的羡慕,你家长怎么给你送这么多凉茶。我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久久不能说话。
上学前班的时候,他让我哥送我去报到的,初中的时候我自己背着被子行李去的,这也是上学生涯以来第一次也只唯一一次他来学校看我。
高中的时候,依然还是我自己带着行李去的县城。他说,男孩出去就是得靠自己,早晚都需要自己闯荡。
2008年高考结束,秋天我要去郑州上学,第一次出远门,他满脸笑容。开学报道去郑州走的时候他叮嘱我哥,让他跟我一起带着行李送我去学校。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坐火车。
开学后,我说想买个手机,他居然满口答应。那时候,他身体已经开始不好了,开始了经常性的吃药。但是,他依然坚持着开荒种地。嫂子过门了,年轻人稀罕干净,不能继续在家里喂猪养牛了,另外年纪也打了身体体力跟不上了,干不了出力活了。他说,现在还能干,干着也有奔头,无论如何也要顺着我的意思把我供到上学毕业,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他说无论本事大小,做事情要问心无愧也要量力而行,不能赶死鸭子上架。
他的大闺女,我的姐姐。以前窘迫的的家境在姐姐姐夫的共同努力下变得殷实,现在姐姐家的俩孩子大闺女已经上了高中,小外甥在小学学习也不错。
我不安分的哥,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的哥,不争气的哥,也结了婚有了一儿一女,小姑娘聪明好学乖巧懂事,嫂子勤劳持家。
我,也算是目前为止,这个家里一个学历最高知识最多的人。在他眼里,不必说是大学生哪怕是家里出了一个高中毕业生都已经很不错了。
这也是我少年时代一段最美好的篇章。
让我不能释怀的,他永远都理解不了一个孩子的童年的奢望是多么的重要,也体味不到孩子对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是多么的渴望。在他眼里,钱是一分一分的攒起来的,每一分钱都要花道刀刃上,就连他自己上街赶集,出去办事,都是饿着肚子,干最脏最累的农活,吃饭也舍不得,现在身体毁了,落下一身病,从我上高一那年开始经常吃药,几乎8年了每天吃药,大病小病不断,买鸡蛋买营养品也舍不得钱,可是买药的时候从来不心疼钱,他说药不吃不行,其他的都可以缓缓。
初三那年哥哥结了婚,生活终于算是安定下来,让他也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我上高中上大学,一路奔腾又过了7年,我大学毕业那年他已是69岁。
我毕业后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每次回家桌子上都是成堆的药,中药西药还有偏方从不间断。
六岁的小侄子总是说爷爷在煎药呢,一会儿还接送我上学,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间一到就准时带着小侄去学校,放学了再去接回来,来来回回一年多。有一次我回家的路上,邻居大伯跟我说,你爹年纪大了老了,自行车也蹬不动了,以后多回来看看。当时,我工作也忙,也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多大的事。
2013年春节的时候,那天风和日丽,春风和煦。哥嫂小侄儿回老丈人家里去了、我娘都不在家,我们爷俩在院里晒太阳,一人一杯茶,他看着我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还不停的咳嗽。
他跟我说你也不小了,今年都20好几了,也该想着成家的事了。
你上学我把你供毕业了,就这点劲也用完了,现在大病小病不断天天吃药不停,家里也没钱再给你盖房子了。你以后在外头买房子还是回来盖房子,自己做主吧,我也给你帮不上啥了,自力更生吧。
你找媳妇的时候可不能别挑三拣四,咱家条件不好,能过日子就中。
你妈也年纪大了,多心疼心疼她,有啥心事她也不知道说,人也实诚,晕,一辈子就那样了,以后年纪大了会越来越晕,也会变脏。千万不要嫌弃。
工作,跟人家老板好好实心实意的踏实着干,对起良心,到哪里都要勤快,要有上进心。这样到哪里都惹人稀罕。
你姐她跟着人家过日子也算是惦记着娘家,家里有大事小事都会回来,也没少出力。以后也得多去看看她。
你哥这辈子也就这样子了,你嫂子对我们这俩老人也不赖,但是他们的日子能过到底不能过到底,这事情说不定。这个家以后得看你了,我这也说不定哪天就撒手蹬腿了。。。。。。
那天他穿的还是布鞋,粗布裤子,过年时候给他买的新棉袄。阳光有暖暖的,他的脸上隐约的带着一丝笑容。
也许对于父母们来说最大的欣慰就是,他们的孩子终于学有所成,踏实正干成家立业。家里面兄妹几个总算是出了一个学生,孩子闺女们都成家立业能自食其力,不用他再含辛茹苦的供养,也不用再日夜操心的挂念了。总算把苦日子熬完了,可以松下一口气了。
从毕业工作开始每次回家,我都是大包小包的吃的、用的,脑白金,黄金搭档,时令蔬菜瓜果,喝的饮料,这些从我哥结婚买电视开始看到广告到真正的买回来是在2011年的春节,那年我刚毕业参加工作。我想既然不能在身边陪伴,就尽点孝心吧。
沧海桑田,时间改变了一切,也见证了一切。
想不到2013年的春节给我说的话,已经是以后的日子里给我说的最多的话了。
在医院的病床上,本来是洁白的床单现在已经上面已经泛着黄斑,还有两块针脚细密的小补丁,乡镇的医院走廊里面也是脏乱的,洁白的墙上写着鲜红刺目的静字。楼道里不时传来有些扯着嗓门打电话的声音,还有手机的铃声,孩子的哭闹声,妇女们的斥责声,夜晚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从三楼传下来的戏曲声,早上的时候也有。
从平顶山医院回来,在乡卫生院我爹住的病房是一个双人间里面带有卫生间,那一个病床经常空着,这已经比那些8、9个人住的病房去公共厕所解手已经好了很多了。这里面还有空调和电扇。
他有病期间,我每次回去,都是来去匆匆,在医院住过一个晚上,一夜也说不了几句话,他胸膛上插着管子,不时有气泡冒出,我们就那样相互看着,他吃饭吃药都不耽误,也许自知行就将木,脸上始终是木啥表情。
他也问过我几次到底是什么病。
我说是肺炎,肺气肿合在一起了,多少有点麻烦。坚持着医治,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会说这可能就是癌症,要不就是晚期了。十有八九没治头了。
我说你瞎说乱想什么呀,这不慢慢变好着的。安心住院吧。
我在他对面的那个空床上蜷缩着,床上的褥子是医院的,被子是病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估计是个年纪大的老头,被头上黑黑的,有一股淡淡的馊味。回去过好几次,一直没有见到这个老人,每次床都是空的。
实际上他的病是肺癌,这病从2012年的春天陆陆续续的吃药看病住院开始就是,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癌症。也因为大意没有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一直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2013年5月开始在瓦屋医院,然后是平顶山医院,在平顶山医院的时候检查发现已经是肺癌晚期了,7月再回瓦屋医院,在这里待了了3个月。
听我哥说,在医院里见到了同来住院看病的我大姑,他们俩在医院的大门口,抱头痛哭。
后来,在医院里实在是百无聊赖,他坚持着带着药,带着管子回到了家里。
八月十四的晚上我回去看的他,一辈子没吃过烧鸡的父亲,终于尝了尝。本来我想再买几个菜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好点的,可是我不敢,怕说我乱花钱,十五那天早上我姑父去世。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敢把这个消息说出去。
那一天我在家里浇菜地,十六的早上终于把菜地都弄好,当我把家什从菜地扛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大门口整理浇地用过的水管。
吃过早饭,他说让我妈把饺子馅剁好中午一块包饺子。在院里没待多久,他就又躺床上睡了。我走的时候进房间给他打了声招呼,说过几天再回来。当时也就是这么打算的过两天不忙了再回来看看。出了大门我妈把我送到路边,我看看跟她说了一声过几天回来。
后来见面,这是最后的时光,在轮椅上坐着在鲁山的医院的走廊里,他苍白焦黄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八月里本来不算冷的天气,他穿了一个秋衣两件外套,身子佝偻着,大口的喘气。我哥推着你去做检查。
从八月十二十到八月二十五的早上,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的时光,八月二十四日的下午你肺部气体开始从右侧皮下组织扩散,然后是左侧,最后下面小腹上都鼓了起来,上面脖子肩膀半边脸都肿胀变形。你只能用手摸摸,三天四夜没有吃下一口饭说话都没有一点力气,我也看到你苦涩暗淡的眼睛没有一点光泽,浑浊的眼泪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下。。。。。。可是,我们姐弟三个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一点办法。这种无能为力,是残酷的。
那一刻我跟你说,你睡吧。慢慢睡吧。睡着了就好了。你痛苦无力的喘着气,微弱艰难,手脚开始变凉。枯瘦粗燥的双手,冰凉冰凉,焦黄的指甲显得格外的长。
夜里的走廊依然是噪杂和忙乱的,我站在窗边看着楼外,一颗跟着一颗的抽烟,也是解困也是烦躁。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未来的路,突然要让我一个人去走。我24岁,尚未成家,尚未立业,已将成为失去父亲的孤儿。
2013年农历八月二十五日的早上5点,你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看着你痛苦肿胀的脸,还有充满气泡浮肿的胸腔。我心痛无奈无能为力的看着你眼神游离目光散淡,你的身体也渐渐变凉僵硬。
这是一条无法回避的死亡之路,也是人生的尽头。也许这长路漫漫,你孤独的走吧。路的尽头还是我们的家,爷爷奶奶在等着你回家。那是个永远温暖或者冰冷的家,但是一直都在不会消失。多年以后,或是茫然的未来,我们终能相见,在地下。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午后的阳光慵懒而温暖,沏一杯清茶,沐浴着阳光,吮吸着茶味的清香,也许这就是最惬意的时光。
以前的腊月忙碌的时候,都是我爹提前砍好柴火放在院子里,等着28那天煮肉蒸馍用。自家的猪肉,散养的柴鸡,有时候还会杀一只山羊,大块大块的切开洗净放在大铁锅里面,还放有大骨头,排骨,调料都是用稀布包好,里面放花椒八角葱姜蒜等,肉快熟的时候满院飘得都是香味。我妈剁碎饺子馅,案板剁的咚咚的响,我会招呼着给灶膛里面填柴火,火光映在身上暖和和的。萝卜炤水煮好后,拧萝卜菜,把水分控干后放进大盆里和剁好的肉馅搀在一起,这样吃起来肥而不腻。如果正忙着有小伙伴来玩,我会跟着就跑出去了。。。。
农历2012年除夕夜,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火锅,他坐在一边,看着我们吃,小侄儿偎依在他怀里,嚷着一会儿还要跟他睡,不看春晚了。他笑呵呵的拍着他小光头说,今晚你跟你妈睡,爷爷不跟你睡嘞。你这磨人虫你得让我睡个安稳觉,你小身子老是捣乱来回动。嫂子常年在外,我哥也忙,这俩小孩他看的最多,晚上总是跟他们挤在一起睡。
转眼间,时间到了2014年。2014年的9月,我结婚了。这一年我25岁,房子和车,媳妇都有了,媳妇也有了喜。日子过得平静也忙碌,母亲的身体还行。
这一年除夕那个晚上火锅还是吃了。我看着他在世的时候常坐的位置,心里一阵酸楚,母亲也是一直沉默着。春晚也没看完,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我们都早早的睡了。山村里,烟花此起彼伏,鞭炮阵阵,夜晚正是12点的时候,鞭炮又响了好久好久一阵子。
窗外的寒气透过门缝进到屋里,门窗上的塑料布在夜风里呼呼啦啦的响着。我突然就想起来已经过世一年的我爹,泪水就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因为上学工作的原因常年在外,老家的过年赶集我已经多年未去了,过年的味道已经淡淡的在我的生活里淡去,日子渐渐地走出那些风凄风苦雨光景,可是我始终还是忘不掉那带着苦涩的童年。回想起来,始终还是带着一些温暖的色彩。
毕业之后,一直想写一本关于父亲和童年的书,或者是小说。但是一直没有下笔,也许这个小说的名字叫做《父亲是本书》最为合适。
完稿纸于2015年阳历10月24日。
特别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