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4月17日,14万登封百姓走上少林大道,只为送别一人。十里长街人山人海,人们追赶着灵车痛哭流涕。
“我替她去死,都不舍得叫她去死。”
“我当时电话没放下,眼泪就出来了。”
“登封不能没有你啊!”
在3天的悼念活动中,30多万登封百姓自发从四面八方涌来。30万,是登封人口的一半。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生命,竟让他们如此难以割舍、悲痛欲绝?
她,是河南历史上第一位女公安局局长——任长霞。
1964年,任长霞出生于河南省商丘市一个工人家庭。
俗语说“靠老大,疼老三,最不待见是老二”,任长霞就是那个爹妈偏爱较少的二丫头。由于家中贫困,两岁那年她被送往睢县农村,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下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爱劳动,谁下地就跟着谁去。”乡亲们都很喜爱这个小妮子:“心善,讨饭的来了都要给人家拿一个馍。”
别看她身形瘦小,却是个活脱脱的“假小子”,平日里就喜欢舞枪弄棍。听说邻村有位拳师,便缠着人家拜师学艺,耍起功夫来有模有样。
小小年纪的任长霞,最崇拜的就是巾帼英雄花木兰,稚嫩的心灵里早就埋下了报效国家的种子。
只要看到警察她就走不动路,经常等人都走远了,还忍不住一次次回头看。警察们身穿上白下蓝的制服,个个都英姿飒爽,任长霞羡慕极了:“要是将来我也能当警察该多好啊!”
1981年,任长霞挤过高考“独木桥”,报考了河南省人民警察学校。但学校招生有身高限制,女生至少要1米6,任长霞却只有1米58。
眼看就要与自己的梦想失之交臂,任长霞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投无路之时,她母亲去找招生老师:“我女儿虽然身高不够,但她从小就会打拳,让她给你们表演一段武术看看吧。”
好在招生老师也是惜才之人,看完任长霞行云流水般的拳法后,便立即向学校上报情况。终于,任长霞被破格录取了。
那届警校的女警比例非常少,招进去300余人,只有30名女生。任长霞深知机会来之不易,在校的两年时间里非常认真刻苦。
她个头虽小,但操练起武术来,颇具女侠风范,且争强好胜的劲头一点也不输给男生,给老师和同学们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83年,19岁的任长霞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郑州市公安局中原分局预审科,正式开启了警察生涯。
进入警局,她苦心钻研近百起案件。在协同科里人员深挖余罪、突审罪犯的过程中,又抓了将近10人,其中4人为死刑犯,一举立下了三等功。
1993年,任长霞自告奋勇乔装成毒贩,与犯罪团伙巧妙周旋后,最终将其一网打尽,缴获了近千克毒品。
在实行抓捕时,团伙头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是警察?”“知道就好!”
“啪!”只见他猛扇了自己一耳光:“我他妈瞎了眼!你扮得太像了,我认栽。”
这仅仅是任长霞丰功伟绩的开始。1998年,她被任命为郑州市公安局技侦支队队长,兼任“打黑”专案组组长。
当时郑州鞋城有个“黑老大”王郑光,身上背着5条命案,以设立托运部为名成立黑社会组织,胁迫商户、抢占地盘,称霸一方,民愤极大。
任长霞组织打击黑恶势力团伙时,对方竟绑架了她的弟弟,并威胁说如果再对他们穷追不舍,就连她的儿子也难逃厄运。
但任长霞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正义,通过连日侦查摸排,将七十六名犯罪分子一并抓获。
在这个岗位上,她一共破获300多起特大案件,先后打掉7个涉黑团伙,抓捕了近400名犯罪分子。
任长霞逐渐羽翼丰满,立下的丰功伟绩几乎无人匹敌,一步步迈向了事业辉煌。
2001年,37岁的任长霞被调任为登封市公安局局长,成为了河南省历史上第一位女公安局长。
以少林寺闻名天下的登封市,社会治安形势却相当严峻。当地恶性事件频发,旧案堆积如山,警局风评连年倒数第一,市民都称其为“粮食局”。
这无疑是个烫手山芋。任长霞的母亲得知后劝她:“咱不能去啊,那就是个烂摊子,你去能收拾成吗?何况你还是个女孩子。”
登封市公安局的领导也纳闷:“郑州公安局难道就没人才了吗,派个小黑妞来当我们公安局长。要知道县级公安局单独作战的机会特别多,是个流血牺牲的工作,女同志能行吗?”
对于这些质疑的声音,任长霞毫不在意,而是用实际行动征服了所有人。
上任后,她深入基层查访民情民意,用一周时间走访了17个乡镇派出所,还乔装成农妇去派出所报案。
结果那天,任长霞在派出所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回应。直到她准备离开时,才有一位警察出来说:“天都黑了报什么案,我上哪找人给你破案去。”后来她又多次拨打110也无人接听。
走访结束后,任长霞第一件事就是在全局展开整风肃纪运动,对15名民警进行了公开处理,在局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此后,登封市公安局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每天早晨7点,不论刮风下雨,登封市街道上都会出现一道不变的风景线,那是任长霞带着队伍在组织晨练军训。
一开始,不少民警都觉得,一个妇女家能坚持多久,看谁能拗得过谁。结果每天任长霞都第一个到达训练场,并且次次都带头训练,局里的同事们终于她被折服了。
到登封工作的第11天,任长霞就成立了控申专案组,化被动为主动将控申科搬到了街边,并将每周六定为局长接待日。
接待日头天就来了100多名群众,任长霞从早到晚忙得一刻没有停歇。上访群众字字血、声声泪的倾诉,让她体会到了登封社会治安问题的严峻,一些要案也浮出水面。
登封有个地头蛇叫王松,头顶着优秀企业家、市政协委员等光环,却以承包白沙湖为名,勾结地痞无赖,设赌场、开妓院,无恶不作。
他曾枪杀7人,致使5人重伤,百人轻伤。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在当地,就连父母吓唬小孩都会说:“不要哭,王松来了!”
任长霞知情后,立即成立了专案组,势必要铲除这颗毒瘤:“人民警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发现了犯罪线索就必须去查,这是我们的责任,即便有牺牲的危险也要义无反顾。”
为了让狡猾的王松上钩,她巧用“引蛇出洞”之计,陆续抓获了其手下几个爪牙。
狂妄自大的王松,自认为天下没有他摆不平的事,竟主动上了公安局的门。只见他进门后满脸堆笑,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任长霞的办公桌上:“手下人不懂事,请任局长网开一面。”
信封里装的是一沓现金,任长霞见状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在我这没有用钱打通的关节,只有公正的法律!”
这时,早已守候在门外的民警应声而入,将王松抓获归案。接下来的三个月内,任长霞带领队伍将王松团伙65人一网打尽,成为当年全国十大打黑案之一。
案件结束后,白沙湖周边登封、禹州两市1000多名受害群众轮番给公安局送来锦旗牌匾。从那时起,老百姓亲切地称呼任长霞为“任青天”。
任长霞之所以受到当地百姓爱戴,不仅因为她惩奸除恶、保护人民,还因为她丝毫没有架子,把群众当家人一样对待。
她曾说:“没有群众支持案件破不了。咱们民警走到每家每户,群众都会给咱们端来热水。有时凌晨1点钟敲门,群众没有不开门的。老百姓都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代表登封公安局全体民警,对他们表示深深的感谢。”
在一次接待日中,君召乡的两位农妇韩素珍和王春英匆匆赶来,声泪俱下地诉说两人女儿在回家途中遭人奸杀,十年来多次上访无果。
任长霞听后一边掉泪一边安慰她们:“我们一定尽快破案,抓住凶手。”在得知两位老人家中没有什么劳动力后,她一到秋收季节就带着人去给她们帮忙,逢年过节还会送去油和米面。
老人感动得逢人就说:“俺闺女没了,现在任长霞就是俺亲闺女。”
后来一位村民主动找到任长霞说:“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十年了,看着你整天来回奔波,我觉得再不说就太对不起您了。”他提供的,正是当年那起奸杀案的重大线索。
很快,犯罪嫌疑人被捉拿归案。案件告破的那天,老人来到孩子坟前,跪地痛哭:“孩子啊,你可以安心了,任青天把坏人抓住了……”
有个叫刘春雨的小姑娘,母亲早逝,父亲死于一场矿难事故。当时任长霞任矿难救援指挥长,看到孤苦伶地哭成泪人的小春雨,她一把将其抱进怀里,流着泪说:“孩子不哭,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从那以后,任长霞包下了刘春雨所有的生活学习费用,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爱。
2002年,任长霞随登封市公安局驻村工作队前往某村。当她看到村里的小学残破不堪时,便发动全局同志捐款4万多元,为孩子们建造校舍,配齐桌凳。
为了让更多贫穷孩子有学上,她又带头发动全体警员救助了100多名失学儿童。
这样的任长霞,在家庭生活中却是“不及格”的。她有一个完整的大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事业有成的兄妹,当律师的优秀爱人,上中学的可爱儿子。
可是她太忙了,在登封三年,任长霞只拍过一张全家福。那还是2004年春节,她又和前两年一样回不来家,最后只得举家赶往登封才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不久后,任长霞的儿子被撞伤,需要做急诊手术。儿子知道母亲工作很忙,但又想见她,便央求姥姥姥爷说服母亲来陪陪自己。
任母给女儿打了通电话,对着她一阵埋怨:“孩子要做手术这么大个事,当妈的也不来陪着。”任长霞这才知道儿子伤得不轻,但她有要事在身,只得安慰儿子说等有空一定去陪他。
3月26日,任父任母去探望任长霞。当时她正在开会,便打电话拜托同事:“我没时间过去,你替我去吧,看看他们有什么事。”
等同事到了宾馆,两位老人已经退房了。任母一脸不高兴地说:“没事,自过年到现在她一次没回去过。她爸偏瘫,我们就想过来看看女儿,等了一晚上她也没来。”
最后,母亲噙着泪给任长霞打了个电话,没想到,那竟是她最后一次与女儿通话……
2004年4月14日一早,通宵工作后的任长霞出发前往郑州,汇报一项命案侦破工作。
临走前,同事知道她一定没吃早饭,便包了两个菜馍和一根黄瓜给她。之后整整一天时间,任长霞就只吃了这些东西。
在郑州汇报完工作,她让副局长他们先回登封,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去参加人代会。等一切忙完,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原本任长霞可以不必赶回登封,因为她第二天一早还要在郑州开会。但责任心强的她,还是选择回登封召开专案组会议。
上车后,精力严重透支的任长霞很快就睡着了。没想到二十分钟后,她乘坐的轿车在高速行驶时,撞上了一辆没有尾灯的大货车。
任长霞身受重伤,还没到医院瞳孔已经放大。等她的丈夫卫春晓赶到医院时,医生告诉他:“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抢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她,成植物人了我照顾她一辈子!”
闻讯赶来的领导也慌了:“请你们最好的医生来,务必要救活她!”同事们纷纷抓住医生的手:“需要捐献什么器官?用我的!”
尽管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也还是没能从死神手中夺回任长霞。第二天凌晨1点,年仅40岁的任长霞永远离开了人世。
4月17日,登封城区万人空巷,14万人前来为任长霞送行。连续3天,当地的黑布白纸、花圈鲜花全部售罄。人们为她身穿忠孝,在她灵前长跪不起。
被任长霞救助过的刘春雨,哭得不能自已:“妈妈,女儿早早就没了爹娘,是您让我这个苦命的孩子又有了妈妈……您走得这样匆忙,连再让女儿看一眼的时间都没留下。妈妈,女儿还是个离不开您的孩子啊,妈妈,妈妈……”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任长霞何尝不愿享天伦之乐啊。但她却把泪水和汗水全都洒进了挚爱的事业里,把关爱和亲情留给了她热爱的登封老百姓,把热情和责任付诸了并肩战斗的战友们。
在任期三年里,任长霞破获各类刑事案件3000多起,挽回经济损失3000多万元,接待群众来访3500人次,当地公安局风评也从倒数第一一跃进入前五名。
丈夫卫春晓说,从时间上来说任长霞对家庭的付出也许是不及格的,“但从感情上来说,这不是能用分数来衡量的,她在我们心目当中是满分。”
妻子离世后,卫春晓继承了她的遗愿,继续守护着这一方百姓。他总是帮穷苦的乡亲们伸张正义,却不肯收取一分钱:“她看到这些穷人得到帮助,也会很开心吧。”
2008年,卫春晓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离世。按照生前遗愿,他与妻子任长霞合葬在了一起,时隔四年,这对爱人又在天国再度重逢。
他们的儿子卫辰尧,长大后继承母亲遗志,也成为了一名保家卫国的人民警察。投入工作时,他切身体会到母亲当年的不易,也理解了她为何整日如此繁忙。
他同样继承了母亲任长霞的精神,不管身处何地都无条件地为百姓谋福利,第一时间为人民群众解决问题。
如今,距任长霞牺牲已过去18年。虽然她走了,但她永远活在登封百姓和中国人民心中。
她的事迹被拍成了电视剧和纪录片,曾在央视12小时轮番播放。每年到她墓前吊唁的人都排成长队。
任长霞就像一展灯塔,照亮了一代又一代后辈的从警之路。活着的时候,她是一面旗帜;牺牲之后,她成了一座丰碑。
还记得任长霞曾说过:“我认为,警察就是我的天职。为自己所执着追求的事业而献身,值!”
请不要忘记,岁月静好的背后,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END-
作者:鹿野
编辑:柳叶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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